剛才還在竊竊私語的村民們聽到了這句話,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了,陡然人群中傳來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喊聲:“我家老七怎麼了!?什麼活不活的!?他不是去找小羊了嗎!不是應該在山上嗎!?”
雷水婷皺了皺眉頭,回身安慰道:“嬸兒,你先別著急,許是她瞎說的。”
小孟緩了一會兒已經有點力氣了,從地上爬起來,盯著她的背影道:“我瞎說?你剛才可是親口說的,那個人跟我一起在地洞裏。”
雷水婷猛然轉身瞪著她:“閉嘴!”
她此刻心思大亂,突如其來的洪災讓一切都變得偏離了軌道,雖然她一向自詡精明強幹,不讓須眉,但是在這接踵而來的輪番打擊下,還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不該是這樣的!她從北京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好好的,帶了這幾個月餐館的豐厚收入,每個村民都能分到一筆不菲的數目,村裏的小金庫又增添了一筆,開春之後不管是孩子的教育還是老人的醫療都有了保障,大家會把新房子蓋起來,該娶媳婦的娶媳婦,然後歡歡喜喜迎接即將到來的旅遊旺季!
一切都應該按照她的計劃進行!今天他們應該在家裏準備過年的豐盛年夜飯,在明天這個時候會在村委會大院裏擺開流水席,所有村民都坐在桌邊,歡聲笑語,舉杯暢飲,孩子在餐桌周圍追逐打鬧,婦女們在廚房裏忙碌,一道菜一道菜熱氣騰騰地送上來,大家敞開肚皮盡情吃喝,看著電視裏的春晚,度過農曆年的最後一天……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群人淒淒慘慘地被困在四層樓的天台上,膽戰心驚地看著洪水逐漸逼近,而他們的家園,賴以生存的小村莊,已經完全地沉入了水底,再也不複往日風光。
她抑製住內心的慌亂和針紮一樣的痛苦,壓低聲音劈頭問小孟:“你殺了他對吧?你被捆著手,一隻腳還傷了,他看到發水了,就想放你走,結果你反過來趁其不備殺了他,是這樣吧?人民警察,就是這樣的德性?你不但不救他,反而……”
小孟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譏諷地說:“雷水婷,你是瞎子還是瘋子,憑空就能把你們村裏的人美化成這樣?他救我?那麼一個豬狗不如的冷血畜生,起初跟你談怎麼把我監禁起來生孩子的時候就跟討論怎麼對待一隻雞一樣的輕鬆熟練,對待生命毫無憐憫,更無善心,完全就是一個凶手,你是腦子進了多少噸水才會覺得在在那種關頭他會想著救我?”
雷水婷語塞,又急促地說:“那不可能!他沒有救你的話,你怎麼可能活著出來!?”
小孟仰起臉,盯著她那張故作鎮定的臉,兩人臉色都很差,但小孟的目光中閃爍著雷水婷沒有的一種精神的力量,猶如小小火焰在跳動。
“他是沒有救我。”小孟輕聲在雷水婷耳邊說,“可是那個地洞裏,還有第三個人在啊。”
聽到這句話,雷水婷像見了活鬼一樣,飛快地向後退去,搖著頭語無倫次地說:“不,不可能!不是真的!”
仿佛是為了反駁她這句話,就在下一秒,夜色籠罩的一片平靜水麵上,原來毛藜村的中心處,離他們遠遠的幾百米之外,忽然水花爆起,無風而掀起了好幾米高的浪頭!
雖然洪水來得凶猛,但是因為從地下湧出,並不是河道堤壩崩塌水流傾瀉而下,所以一直水麵很平靜,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就漲到了這麼高,村民們撤離的時候也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此刻浪頭一起,還在遠遠遙望沉在水底的村莊的人就立刻騷動了起來,帶動全體村民都惶恐不安地站起來,紛紛擠到天台的邊緣,竭力眯著眼睛遠眺,試圖在昏暗的光線下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那是什麼?!”
“好像是魚啊!”
不會是逃跑的小怪物出來興風作浪吧?江路嘉猶豫了一下,把蕭晚晴小心地移開放在地上,也站了起來,越過人群向遠方看去。
他的眼神很好,就算在夜裏也看的清清楚楚,但是看清楚之後,他倒寧願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浪頭頻起,層層疊疊,就在白花花的浪花中間,飛躍出一條長發披散的半人半魚生物,在浪尖上尾巴一擺,以異常優美的姿勢在空中翻轉,一頭紮入水中,然後再度借著一波湧動的浪頭破水而出,迎著夜空仰起頭,長發柔順地滑落在背部,尾巴甩出的大蓬水花晶瑩剔透,在星光下閃耀著珍珠般的光澤。
她的姿態是那麼優雅,華麗,流暢……猶如一尾水中精靈,展現著原始而和諧的美好。
然而……就算隔著這麼遠,江路嘉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實一切並不是那麼美好,而是相當淒慘,在這個水中精靈的身上,遍布著醜陋的傷處,部分地方甚至血肉無存,魚尾中部的地方被剔空了,就這麼裸露著慘白的骨頭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