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多謝蔡先生。”夏侯玄見蔡琰鬆口,便順勢俯下身對蔡琰行了跪拜之禮。
“快快起來,你這孩子。”蔡琰眉眼處不禁露出一抹讚賞之意。夏侯玄年紀雖小,心性卻是沉穩謹言的,那股子溫文爾雅的氣韻在同輩之中怕也是少見。“以後你也無需喚我先生,還是如先前般喚我便好。”
“是,蔡姨。”夏侯玄站起身,淺笑而立,雖隻堪堪的站在那兒,卻也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夏侯將軍,令郎果然不凡。”一旁的董祀見到此景,也不覺出口讚歎夏侯玄的翩翩風度。於是對著夏侯尚打趣道,“假以時日,也不知會迷了多少小娘子的眼。”
“也不瞧瞧是誰的崽。”其實夏侯尚對於夏侯玄貴文輕武的態度是頗有微詞的。夏侯一族曆來以武而著,最是見不得有些個自認為清高脫俗的文臣、文人說三道四。倒不是他有多鄙視文人,而是自從黨錮之禍後,有多少膽小之輩光顧著清談風雅,而罔顧朝綱。不過,再怎麼不待見,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加上自己也正值壯年,有些事情倒也無需太過操心。而此時,見好友那麼一誇,倒是升起了為人父的自豪感。
“哈哈,”董祀見夏侯尚如同被捋順了毛的獅子般嘚瑟,不禁噴口一笑,“夏侯將軍還是一如既往的……嗯。”最後尾聲裏存有多少揶揄,估計聽者心裏甚是明白。
“你老小子,也是一點沒變。”夏侯尚聽了也不惱,轉而對蔡琰笑談道,“蔡娘子,你可得好好管教你家良人這花馬掉嘴的臭毛病。”
蔡琰莞爾一笑,任他倆相互掐著,隻是岔開說道:“這天也快黑了,妾先去東廚備些酒食。”
“好,對了文姬,你記得把耳房的那壇酃酒拿來,今日我要與將軍不醉不歸。”董祀起身,走上前囑咐道。
蔡琰點頭以示知曉,轉而向站在身側的夏侯玄訊問道:“玄兒,我記得耳房有幾本孤本,你可要隨我過去取?”
靜默不語的夏侯玄聽到蔡琰所說,不禁眉眼微展,麵露幾分欣喜之色:“玄,求之不得。”
“那好,你隨我過來。”
“是。”於是,夏侯玄在跟董祀,夏侯尚作揖稟退之後,便轉身跟著蔡琰出了房門。
屋內,董祀從書架的隔層之中拿出了兩盒棋子,置於棋案之上,又屈身從書櫃後麵取出了兩張憑幾,置於矮榻兩處,“將軍,今日可要來幾局。”
“正有此意。”夏侯尚起身將身下的胡床收好,脫去鞋子,與董祀相對跪坐於榻上。二人就這麼擎著各自的棋子,開始了一輪的博弈。
榻上的兩人良久俱是無言,四周靜謐的隻剩下棋子落在棋案上的磕碰聲。鄰榻案幾上焚著的香爐悄悄的溢出幾縷香煙,氤氳了二人的身影。
“這麼多年,你倒是沉得住氣。難道還在為主公當年所做之事介懷?”夏侯尚凝眉落下一子,打破了這一份沉靜。“事情也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其實主公心裏也不好受。我此番前來,一是為了玄兒,二便是奉主公之命勸你再入世。”
董祀聽聞,拿著棋子的手有瞬間的停滯,隨後便穩穩地落下一子。“說不介懷是假,不過當年若不是那件事我也不會看清自己的心。我與文姬對於現今的生活甚是滿意,入世之事,不必再提。”
話說當年曹操將蔡琰從匈奴贖回之後便將其許配給了正值鼎盛年華的董祀。起初,董祀自視甚高,認為已經二嫁過的蔡琰根本配不上自己,故此對於這段婚姻甚是排斥。不過因為曹操對董祀有知遇之恩,所以最後董祀還是不得不勉強接納了蔡琰。隻是在婚後的一年內,董祀對蔡琰甚是冷淡,有時甚至還會故意找茬刁難。不過這對於已經經曆萬般坎坷,身心麻木的蔡琰來說並算不得什麼。好比已經下過火海的人,又怎會懼怕幾竄小火焰的炙烤。或許正是因為蔡琰的波瀾不驚,讓董祀心中開始有了愧疚之情,從而慢慢放開心胸,嚐試著接納蔡琰。一年後,二人開始慢慢的有了尋常夫妻該有的生活。
但是,這對於曹操來說卻是最不願意看見的。曹操早年與蔡邕是忘年之交,亦師亦友的關係讓兩家來往甚密,久而久之,曹操就結識了當初仍在閨閣之中的蔡琰。那時的蔡琰,才華之名早已遠播,加上那顏若朝華的容貌,讓本就喜愛美色的曹操有了非分之想。隻是那時蔡琰對於已是而立之年的曹操並無好感,唯對河東衛仲道情有獨鍾。因為女方不願,所以最後曹操也別無他法。畢竟當時正值敏感期,若是強求,不僅會損害兩家的關係,在外的名聲也會受損。故而對於此事,曹操也隻能默默地放在心中介懷了好多年。這也是為什麼曹操在明知蔡琰被擄入胡,卻是在十二年之後才用一塊玉璧將其從匈奴贖回的原因。對於自己授業恩師的子女多加照顧可以說是一種道義上的美談,不過曹操卻將這美談打了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