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大街，正是人流如織的時候。五顏六色的靈魂裹在千奇百怪的表情下湧來湧去，皮膚下盈滿貪婪。
女孩靠在路燈上，點燃最後一支煙。低頭，長發從兩邊臉頰絲絲滑過。
輕輕的吐出一氤薄煙。
她隻是歎口氣，輕揚的音樂飄然入耳，卻化成蠶絲般的盤結，裹住心房，沉重的裹住心律的悸動。抬眼千鈞，眼前仍是那閃亮的櫥窗，後麵是一件純白色的婚紗，被溫柔的光線包圍，他也在靜靜看著麵前的女孩吧。
她的眉眼堅毅，卻也是掩不住青春的脆弱芳華，正像這套婚紗的輕柔，一旦沒有了櫥窗的保護，她會在風中跳舞，最後被帶到什麼地方？
“這就是你選中的婚紗了？”身後的人流中傳出熟悉的溫雅嗓音。女孩沒有回頭，纖指輕輕彈了彈手中的煙灰。
“你們不要來找我了。”她的聲音甚至不如夜色的溫度，“你們好好過自己的生活，好好的保護自己。”
一雙手搭在女孩的肩上，在漂動的人流中，隻有這一男一女，還有路燈靜止在這一秒的時間。
“我會轉告花茶的。”穿著深色風衣的男孩抬起頭來，在燈火通明的城市中，看不到夜空的星火。
“今天隻有你來了？”女孩終於轉身，溫暖的呼吸讓兩人間的空氣濕潤。
“我想，還是不要讓他再見到你這樣子。”男孩自嘲般的笑笑。
“何必說的這麼悲傷？”女孩也笑了，“我是要嫁人了啊。”
“其實，咱們可以離開的。帶著伯父和伯母遠走高飛，不要再被那個魔巫找到。”男孩試著去搶下女孩手中的煙。
搖搖頭，女孩又緩緩地回頭，一束青絲又滑過肩膀。
“看看那個櫥窗。”女孩說，“裏麵是我最愛的一套婚紗。我一直向往在某一天我可以不再是隻在櫥窗的前麵徘徊……”
“那麼你可算等到這一天了。”男孩說。
“不，最後我選擇的，不會是這套。可以是任何一套，但不會是這套婚紗。不過在我的心裏，她已經穿在我身上了。穿上她的樣子確實很美。”
“你喜歡那個木魚小子？”
“我在心裏嫁給自己。”女孩又吐出一口煙圈，“誰不是自私的呢？你和我，每個人。”
“我明白了。”男孩重重的吐氣，轉身而去，淹沒在青黑色流動的人影中。
“以後要像個男人那樣活著啊，好好的過。你和花茶，我的朋友！”女孩輕輕地說，“下輩子不要再做流民。”
她又看看那櫥窗裏的白婚紗，笑笑。
那個木魚般傻傻的男子，她想，這輩子不會再看到了吧。不知道他現在什麼地方。櫥窗的玻璃裏似乎浮起了他的身影，連著自己的胸膛，還有他的氣息。也希望你記得我吧，記得我曾經為你做的。
二十年前，也是另一個單薄的背影，站在另一麵高大的櫥窗前流連。女孩知道，那時候，那個她做出了什麼選擇。
不然也不會有今天的我了，女孩想。所以我也做好了選擇。
“你在這裏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另一個男人的身影幽靈般出現在女孩身後。
“這就是你選擇的嫁衣？”男人順著他的眼神往前看。
“不，不是這一套。”女孩冷冷的說，“我喜歡後麵那套黑色的。”
“很漂亮。那種高貴隻適合我可愛的新娘。”男人的手輕輕的撫摸著女孩的發絲，淺淺的笑著。
“你看到他了？”女孩問，漠然感受著他的手指穿過發絲。
“我沒有這麼小氣的。他不過是個孩子。”男人還是一臉淡然的淺笑，“我怎麼會容忍有人為難新娘的父母和朋友。”
“記住你的承諾。”
“不會讓你失望的。”
女孩和男人一起消失在夜色彌漫中。路燈下一切如常，就像永遠沒有人來過。
隻有半隻未熄滅的煙頭掉落在地上，帶著餘香。後麵，隻有那巨大的櫥窗裏，婚紗空洞的眼神看著它，陪著它。
二十年的花開花落，被選擇的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