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醫生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轉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土豆大概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見醫生沒反應,他撤了兩步居然跪在地上,“我求你,隻要你給打針,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土豆反複念叨著這句話,眼淚也急出來了。
我沒給別人下過跪,也許會有人覺得雙腿一鬆膝蓋著地這個動作很簡單,也許會有人覺得放棄一點點麵子自己也能辦到。但是這不是那些廢物討好女孩子的把戲,這是一個男人徹底絕望時唯一還可以賭出去的東西,它代表的並不是自尊,是整個的自己。
我心很軟,尤其看到自己朋友那副模樣的時候,真有種衝過去掐死女醫生的衝動,盡管知道她一點錯也沒有。
其他的醫生跑過來說了很多好話,藥房主任破例讓她給老爺子紮針。我扶起土豆的時候看見他終於笑了,眼淚掛在臉蛋上笑的很賣力,一直在喘氣。
輝遠是健國哥以前的朋友,按輩分來說我們都得叫他大哥。差不多五六年前他在附近還是響當當的人物。可惜紮針紮瘋了,家裏兩台車兌出去以後居然瞞著老婆把房子也賣了。戒毒所進去很多次,不過沒什麼用,我經常見他在大街上擼起袖子就紮。原本很健壯的漢子現在就剩下一副皮包的骨頭,半死不活的樣讓別人看得都心寒,當然也沒有人再理會他。
以前健國哥還總借給輝遠錢,不過朋友再好也不能一直這樣拖累著,後來兩個人就慢慢疏遠了,有一次健國哥被纏的鬧心還動手打了他。從此輝遠就被剔掉,曾經的哥們遇見他都當成陌生人,連頭都不點。
毒品這東西沾不得,上癮以後跟瘋狗沒什麼區別。前陣子輝遠的一個親戚在車隊與同事吵架,兩人動手都沒占到便宜。司機這種工作雖然看起來清閑,不過要讓一個人真的去每天集中精神盯著灰禿禿的馬路,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不能鬆懈的時候,誰都會發現這玩意最能折磨人。很多跑客運貨運的哥們在路上都會開著開著就睡著了,可見壓力很大。所以司機的脾氣往往都不好,偶爾打架吵鬧也是正常事。可是輝遠正愁著從哪搞錢去紮針,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
拖著那身排骨,輝遠自己跑到車隊找對方勒索。雖然拎著刀,不過當場就被人家打進了醫院,腰間盤還突出了,對方下手挺狠。
輝遠跟我不同,他畢竟是跟健國哥一起混出道的哥們,不管怎麼落魄,遇見這種事健國哥念在情分上、或者做給其他人看,都得幫他出頭。大波的事情剛剛過去,從土豆那裏知道這個消息後我馬上給健國哥打了電話,主動要求去幫忙。
並不是我喜歡摻合,做人有欠有還,不管別人施給我的恩多小,我總覺得那都是債。而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忙動手打架。
那幾年城市旁邊的海域管理很鬆。青島等一些出產海產品的地方冬季封海,而且捕魚也有規格限製。我們這裏可不同,撒下網撈上的全是自己的,沒有人會替以後著想,所以當其他地方吃緊的時候都會從我們這進貨,這也讓漁民和靠海產品做生意的老板賺了很多錢。三條龍也在這裏插了一腳,海灘有漁霸,這誰都知道。他們也屬於這一類,隻不過起步晚,霸占的船隻也少。車隊司機與這些生意有來往,健國哥並不願意鬧的太僵,讓我們自己看著辦,甚至沒有出麵。
輝遠本來就是活不長的德行,健國哥替他出頭隻是要一個麵子,可惜他沒有把話說明白。有個叫金城的哥們是健國哥的小弟,為人大大咧咧,很講義氣,唯一缺點就是腦子不會轉彎,健國哥說什麼他都當真。
出來混不管心裏想什麼歪主意,嘴上可得替自己貼金。如果被掛上不講義氣的招牌,其他人都不會服。健國哥讓金城帶頭去把事情談清楚,煞有其事的還抱怨輝遠受傷十分不值。
這幾句抱怨讓金城放在了心裏,土豆提議晚上或者清晨去車隊堵人,跑貨運的司機一般早晨三四點鍾就出車,那時候動手因為人少可以免掉許多麻煩。不過金城昂著腦袋直接拒絕了土豆的意見,“就他媽的下午去,當著所人麵把他打老實,讓他們知道誰敢惹健國哥的朋友就是找死。”
遇見這種主,誰都頭疼。我帶著五個人湊數,隻有和尚帶著刀,其他人全是鋼管鐵棒。午飯剛過職工上班以後,土豆給我打電話,讓我直接去車隊候著。我立即猜到他跟金城鬧了點別扭,他們兩個都替健國哥看場子,抬頭不見低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