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還有其他學生在訓練,籃球場圍觀的人也不少,我們走過去時大戚正玩的起勁,上躥下跳的在幾個女學生眼前晃悠。站在一旁的體育老師先發現了我們,皺眉走過來問我們是不是找人。
毛毛指著大戚,“你把那小子給我叫來。”
“這是學校,有什麼事放學了到學校外麵解決。”體育老師有點膽怯,但還是有板有眼的說。
毛毛扯住老師握著電話的手,“沒你事,別跟我說堆沒用的話。”
回頭衝我們招手,毛毛不滿的罵:“都他媽看啥呢?先把那小子給我按住。”
這時大戚才發現出了事,我和二郎剛帶頭衝向他的時候,他便撇掉手裏的籃球轉身開跑。人驚慌時跑路,或者悶頭一路下去,或者不停轉著圈圈,而大戚則屬於頭一種。
我剛扒開人群追上去的時候,身後幾個哥們已經不耐煩的吼起來,二郎抄著礦泉水瓶子卯足力氣往大戚腦袋上砸,其他昨晚叫過號的小子立即四散,幹淨的讓出了大戚身後的路。
另一頭籃球架後麵就是矮矮的校牆,大戚估計想玩昨天那套,認準目標便衝,但太過著急沒俯下身子,竟然被籃球架絆住,上半身硬生生的被橫梁別住,隨後直接摔在了壓架子用的大石塊上。
短短幾秒的事,毛毛正拉著教練,看到大戚摔倒不由笑了起來,“操你媽,讓你跑,摔蔫了吧?連個聲都不吭了,昨晚不是還沒完沒了的廢話嗎?”
幾個哥們猜出大戚一定是說話不著調得罪了毛毛,立即附和說:“把他嘴給扯歪了,小崽子連話都不會說,到社會上也是個殘疾。”
我搖著頭走向大戚,心裏念叨著他自討苦吃,沒想到從側臉看上去,大戚竟然不住的抖動的腦袋,眼淚抑製不住的順著下巴往下淌,甚至可以清楚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我登時慌了神,扭頭招呼二郎過來,“不是摔出事了吧?”
金笛也跑過來,不當意的說:“昨天晚上還挺拽,這人一多了,摔一跟頭就爬不起來了?”
二郎走到我身邊,看到大戚正蜷著身子,兩隻胳膊緊抱著腳踝靠在架子上,立即起疑大聲罵:“你他媽裝什麼呢?痛快兒滾過來,還等著我去扶你?”
大戚沒有回答,腦子一直磕著籃球架,砰砰的聲音加上他完全皺在一起的五官,讓我和二郎都清楚一定出了什麼意外。
毛毛不滿的走過去,一腳踢在大戚的後背,罵:“別跟我玩這套,把昨天那幾個小子都叫回來,咱好好算計算計。”
大戚猛然間嚎了起來,僅僅一聲便斷了線,單膝蜷在懷裏,一隻手不斷拍著水泥地,嘴裏慢悠悠的喊著啊啊之類含糊不清的字。毛毛忽然打了個激靈,大步躥到我的身邊,讓出了大戚的慘樣。
所有人都怔住了,而金笛幹脆一頭紮進我的胸口,雙手死死扣著我胳膊上的肉。我沒感到疼,意識停在大戚身上,不論如何都抽不回自己的目光。
大戚一條左腿徹底廢了。上腿骨從膝蓋上側穿出,我甚至懷疑脆弱的膝蓋已經粉碎。分不清是黃色、白色還是紅色在那一小塊畫麵裏交融,忽略了大戚的表情,大戚的呻吟,我盯著那截骨頭,失去了站穩的力氣。
教練第一個跑過去,按著大戚的雙手讓他不要繼續作弄傷口,回頭到處吆喝別人到校門口叫車。
毛毛啐著口水,低聲招呼我們快閃人,而金笛拉了我幾次,我都邁不動腿。直到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我才感到湊在一起的眉毛和額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敲著腦袋連忙跟在毛毛身後跑出了學校。
其他幾個體育老師追到門口,試圖發泄一下,毛毛喪氣的想動手打人,他們才悻悻躲在校門內。我一直沒有回頭,邊走邊咽著口水,嗓子卻幹的發疼。
“回家呆著,我找朋友處理一下。”毛毛隨口提了一句,便讓我們散夥離開。金笛拉著我的胳膊,偶爾跑在前麵,偶爾又藏在我的身後,也許想盡快跑掉,也許又會害怕一個人想起剛才的事,就像我的心情一樣。
我從沒想過仔細看別人的傷口,尤其是因我而起的傷口。我知道它們存在了,知道它們掩蓋不住血肉了,這對我已經足夠。但偏偏每一次碰到這種事情的發生,我都會不由自主的被它們奪去了一切,眼睛、耳朵和心思。不是所謂的興奮,不是假做清高的後悔,更沒有好奇或害怕,而是緊張,沒有任何愧疚和成就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