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的時候你回頭看了嗎?”黑子繼續問。
我沉默著嚐試想起當時的模樣,然而想到的隻是各種顏色拚湊在一起的圖片。盡管它們盡力在互相交融著,我卻仍能分清哪些是血,哪些腦漿,就像是自己親手一點點抽出的一樣。
“如果大眼死在你腳底下,你絕對不會掉頭就跑。”黑子後牽著嘴角說:“我從沒聽過哪個人遇見那種事的時候敢掉頭跑掉的。”
我哆嗦的喘著氣,知道黑子並不是想玩弄我的把柄後才大膽的灌了口茶水。
看見我被嗆到的樣子,黑子沒有伸手幫我順順後背,反倒冷靜的看我竭力平息。
“不是不想跑,在那種時候,誰都不敢把後背留給一個死人。說白了,怕的不是死,怕的是他又活過來。”黑子同樣喝下茶水,這時我才發現他喝茶根本沒有那些品位的過程。就像他做人一樣,他在乎自己喝下了什麼,而不在乎自己正在喝著什麼。
“馬明輝現在又幹起來了,宏偉害怕?”我小聲問。
黑子滿意的點頭說:“沒有誰能一輩子騎別人脖子上。就算馬明輝不記仇,宏偉那人自己也不能不掂量掂量。”
仿佛自己在和一麵牆說話,我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活著的回應。黑子不停卡著煙灰,半晌才說:“明天你叫些小子去馬明輝那地方呆著,遇見再有人鬧事,你們上去摻合摻合,別讓馬明輝看出來。”
“把事鬧大點?”我不解的問。
黑子緊縮著眉頭,“找些小崽子去,我不放心亮子和毛毛,他倆太紮眼。”
我心想沒錯,亮子那性格不肯吃虧,毛毛則不會做作。而我,幾年下來學會的可能隻有逼著自己往下跳。
也許我爬的再高,也隻是為了更狠的摔下去,不論是別人推我也好,自己情願也好。混就是在爬著一座山,下麵有人頂著,上麵有人踩著,那些爬到峰頂的人卻隻能跳下去。如果可以,他們重新來爬,如果沒了資本,他們將永遠成為爛泥。
“大雷那頭剛被人搜過,一家夜總會能搜出幾十把管製刀具,他也真能整。”黑子嘲笑說:“明天開我車去吧,馬明輝給多少錢你都拿著,別太獨,分一分,賺錢就是為了送人的。”
我急忙點頭,黑子打量了我一會首先起身離開,在門口時突然補充:“以後嗆到了也忍著,像個男人樣,沒必要讓別人笑話。”
我垂頭看著桌子上的茶杯,一時說不出心裏的滋味。
陪寧佳在月亮灣玩了一會,酒喝出後勁,我不禁誇口起自己即將在這裏幫忙幹活的事。寧佳崇拜的討好幾句,開口想讓我把她也弄到這裏上班。
“這啥都不缺,就缺小姐。”我愚弄說:“你要想幹,我馬上跟黑子哥打招呼。”
寧佳氣憤的掐著我的胳膊,她不是一個壞女孩,隻不過心眼太少。“你以前答應過我,混明白了到哪都帶著我。”寧佳翻出舊賬問。
我靠在她的懷裏想睡,卻總覺得她身上的味道很陌生。每次醒來,我都會後悔與她做過愛。不是自以為高貴,更不是自以為幹淨,隻是我覺得睜開眼時不應該看到不應該開始的那些東西。
如果我每句話都會被當真,還是不要愛上我這種人。我說的時候它們都是真的,我說過之後,它們的真假並不重要。
我希望寧佳會懂這些,僅僅是希望。
半夜寧佳把我攙回家後,我拽著二郎低聲說了黑子的意思。
二郎反複眨著眼睛證明自己已經困了,“這回絕,邊拿錢邊坑人。”
“他能給多少錢?給的再多還有宏偉一個人情大?”我搖著黑子丟給我的車鑰匙,借著酒勁炫耀起終於有了點驕傲的資本。
“還他媽把毛毛當成佛供著,我瞅他也不是老實人。銀行每年爛賬還不有幾個億?他要真舍得花錢,幾百萬早打成廢款了。”二郎搶過鑰匙,突然感慨說:“咱他媽要是在老家也有這底氣,誰還敢跟修鬼他們狂?”
“早晚有那一天。我寧願吞不下肉被撐死,也不想喝點湯被嗆死。死了被人可憐,我還不如被人罵著可憐別人。”我終於理解了黑子的話,忿忿罵著。
寧佳醉醺醺的拉我回到臥室,斷斷續續做,我找不到高潮的理由。沒有像我這種年紀的男人會說自己累了,但我確實累了。一邊想著於丹話裏那些朋友的傷口,一邊想著自己剛與二郎發下的宏願,我很怕當我努力爬著的時候,會把自己的哥們一一擠下山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