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糾葛(1 / 3)

修鬼連連點頭,很快又反問:“她家一年攬不少活,哪有那麼多現金?”

“這事我要是知道,我用得著在這靠著嗎?”我撇下同樣的話,繼續忙碌著別人不會在意的忙碌。

李桐沒多久就被父親花錢推進了大學念書,每個月拿的零花錢不如我們奢侈玩鬧一晚上花的多。汪洋倒是很尊重李桐父親的做法,雖然小丫頭抗議過,汪洋卻沒掏出一分錢補貼。無奈中,我的錢夾暫時由李桐保管,每天晚上都得開著修鬼借來的車浪費兩三個小時來到學校門口,帶著斧頭、老K一起聽丫頭的吩咐。

從市裏買她喜歡的蛋糕甚至雪糕送去,那點錢遠遠不夠汽車油錢;陪她整夜泡在泥吧做著奇形怪狀的陶器,我們還得逼著老板不許打烊,單獨為她一個人做出努力微笑的樣子;陪她在台球廳到處挑槍,遇見她打不過的,我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替她報仇,很可惜,除了老K以外,她沒有誰還能打得過;半夜在學校大牆外搭人梯幫她翻牆,每次還得挑個人陪她到宿舍大娘那裏編理由,我記得作為李桐的親弟弟,我至少每個月都得過幾次生日,當然,斧頭的老爸已經被李桐禦賜在醫院長病不起;她的同學過生日我們得去操辦,她的同學受欺負,我們更得出力。有時候,我考慮過這輩子再也不用電話,如果不是李桐要求我在十秒內必須接她電話的話。

但是很奇怪,我們都不大煩躁。有次早晨接李桐去市裏買衣服,在校門口有幾個路人指著我們很羨慕的說:“瞧瞧,這都是大學生。”

斧頭當時就丟掉了煙卷,走路也拽拽的昂起了頭。至於老K,他拉過修鬼指指點點談起學校裏圖書館藏書太少,很有深度,可惜我聽不懂。

“一群裝逼犯。”李桐丟下話,自己鑽上了車。

我們都笑了,卻沒有尷尬。在她麵前,我們就像還原了色彩的畫布。也許在很多人眼睛裏,我們已經一塌糊塗的混亂,在她眼裏,我們仍是純粹的。

頑固與錯誤最深切的傷口都是赤裸裸的懦弱。這個女孩能看懂我們的種種,不必讓我們虛偽的繼續隱藏。值得慶幸的是,她從未踩低這種懦弱。

汪洋準備把李桐的素描兌出去,其他哥們似乎都有同樣的想法,沒人願意蹲在悶乎乎的商場裏守攤。

也許是出於討好,也許是出於無聊,在李桐天花亂墜的承諾後,我們幾個小子暫時幫她打理。不過這也給了我接近汪洋和她家人的機會。

那幾年外貿服裝很有賺頭,可惜大多走私貨都從廣東流,到了北方已經沒有多少利潤。李桐堅決不賣偽版,雖然根本賣不出幾件,我依然聽了她的話。

大概投機的事情做的太多,我並沒按照李桐的想法從正規渠道進貨,而是聽了二郎的話通過他家人那條路盯上了A貨。二郎的親戚在南方搞A貨賺足了錢,隨便提提已經足夠我動心。但我有自知之明,想賺錢就必須賠得起,我把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了汪洋。

當時A貨沒有多少人懂,原廠加工,正宗標牌與包裝,隻不過是超過訂貨數量多做出來的積壓品而已,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

挑了幾件樣品,汪洋居然很感興趣,托人到處跑,幫我們聯係下很多家內地加工廠。畢竟隻是照料李桐的小願望,而且汪洋對這些事情一竅不通,每個星期能提到的貨幾十件而已。不過賺頭卻很大。一件進價幾十塊的LV之類的貨,轉手就是幾百甚至上千。

讓我覺得好笑的是,往往牌子越明顯的貨賣的越快。客人們在乎的不是我們的貨有多好的做工,隻在乎那些貨能證明多少他們的身價。汪洋在商場樓外買了條廣告橫幅,生意好到讓我們都吃驚。有時候我甚至覺得錢來的太快,讓自己無法適應。

不過這不全是我的光榮,我們掛的牌子都是原廠正宗,這被一些眼紅的同行捅到商業局,多虧了汪洋出麵才繼續保留下招牌。我們自然不能吃這種啞巴虧,隨後的恐嚇或者直接動手傷人也發生過幾次,大多是汪洋的哥們主動幫忙,我倒落個清閑。

那段時間我總能碰見健國哥。海鮮一條街已經拆遷,他跟朋友合夥幹起了家電買賣。碰巧當時彩電冰箱大幅度降價,老百姓不要命一樣天天守在家電商場門外,看起來他沒少賺,臉上總是牽著笑。

總陪在健國哥身邊的是一個姓孫的家夥,三十來歲,眼皮耷拉著遮住了大半的眼睛。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被人叫成瞎子。

瞎子不大討人喜歡,眯成縫的眼睛總是打量著來往的女人,時不時大聲念叨某個路過女人的長相與身材。

“前兩天在我大舅哥家過夜,我老婆讓我摳的一直叫喚,真他媽過癮。”第一次見到瞎子時就在素描門口,他肆無忌憚的瞄著店裏的女客人說,笑起來的聲音很蕩,像是捧著人的大腿不斷用力抽射的發春的公貓。

重要的是,這隻貓的長相讓人很厭煩。

我對他沒什麼好印象,礙在健國哥的麵子才沒趕他走。健國哥穿著幾千塊的汗衫,毫不介意的靠在牆上,不過故意露出胸前標誌的態度讓我覺得他有些像暴發戶。

“沒事幹就去我那幫忙,天天出車派貨,我自己忙不過來。現在幹家電的人也多,成天忙的我暈頭轉向。”健國哥說。

我聽出他的目的還是最後一句話,婉轉的說出幫朋友照料生意,等忙過這季再考慮。健國哥沒在乎我的不知好歹,第二天送來一台冷暖兩用風扇,算是還清了他從我那低價買走的太子和金牌。

我琢磨自己從父母那裏借錢把生意搞的大一些,但二郎及時阻止了我。一個賣A貨的同行花了幾十萬掃貨,結果其中摻雜了太多的劣質產品。A貨與走私一樣,進貨後堅決不允許退貨。一下子便讓他賠光了老本。

二郎的眼光很準,好景不長,沒多久老家遍地開起了A貨店,隨之而來的就是徹頭徹尾的走私殘次貨。堅持了兩個月,我幹脆做回了本行,安心的賣起李桐中意的那些隻有汪洋才會穿的單調顏色。一段時間以來,市裏從滿地賣A貨、外貿貨的商場到大半倒閉隻有零星幾家苦苦支撐的殘局,真正毀掉這個生意的不是別人,正是我們這些相互眼紅對錢著迷的生意人。我隻不過是抓住了一個小機會,並且及時收手,所以穩賺不賠。唯一花消就是那塊仍在商場上漂浮的廣告。

很多買賣不是賺不到錢,隻是社會不允許一個人單獨賺錢而已。於是有了貧富,於是有了黑社會,於是有了法律,於是有了更龐大、關係更牢靠的黑社會。我想,隻有所有人都是黑社會那天,這個不光彩卻總被掛在嘴邊的詞才會消失。因為,它不過就是人心裏的貪婪和嫉妒,每個人都有,誰也沒辦法抹掉。

一段小插曲而已,我把錢都交給了汪洋,換來的結果卻讓我意想不到。汪洋根本沒看賬麵,劈開一半錢丟給我們花,不經意的讓我們以後跟著他幹。

“賺大錢就他媽幹別人幹不了、不敢幹的,賺小錢就穩穩當當別貪心。”汪洋隨後教育我們。我偷偷捅著二郎,暗自慶幸。女人習慣默默數著自己哭過多少次,而男人卻自我滿足的堅持自己錯誤的堅持。也許我唯一的優點就是能進去別人的話,我想這也是別人肯相信我的話的唯一理由。

在道上混有三種人,一種是免費賣血替大哥忙活,一種是大哥們照顧,幫忙搞一些生意,另一種就是大哥掏錢養人,每天要做的就是為他們的生意打點。

毫無疑問,最後一種是最親近也是最危險的。想到汪洋身邊不會缺人,我們根本沒計較得失,輪番點頭應承,巴不得立即扯上汪洋的袖子。

但我們也知道,除了我們幹了一票雖然小但還算不錯的生意外,汪洋看重的主要是我們能陪著李桐瘋鬧而已。

老K有些發悶,在家門口他是人見人怕的煞星,到了汪洋這裏,他實在算不上什麼角色。有幾次他總在我耳邊提起以前的風光,我充耳不聞,寧願守在李桐身邊等著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模樣的以後。

做錢那事查了很久,卷錢跑的小子果然是個賭棍。欠了一屁股債怕被人堵,在借到錢的當天便還出去一大半本金。估計看出自己無力應付新的債主,他過了兩天逍遙日子就離開了老家。

汪洋找人到那小子的親戚朋友家討消息,無果之後想起了通過警察的手來辦。不過老三一口推翻了汪洋的建議,他和那些做錢的人實在不願被逼到那條路,主動願意隻要回一半的本錢,這沒打動汪洋,倒是讓連巡來了瘋勁。

“操他媽的,我逮到那小子,他要是沒錢交,我把他腎全割下來賣了。”連巡總是念叨著這樣一句話。

“操,倆都賣了也就值六千。”老K摸著腰嘲笑著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