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區的事很亂糟。
第二天大清早我跟著哥們鑽進大門時,那裏隻剩下幾個裝修工人做尾活。和平區後那時正在興建一片住宅區,連巡叫我和修鬼去找施工隊的人談談,讓工人晚上停工,打灰之類的活湊到白天一起做。
工程這種事,斷水斷電隻斷低檔小區,打灰敲牆也隻吵普通百姓的睡眠。我們找到工頭說了幾句,順手把剛剛打通連巡的電話遞給他時,他居然笑眯眯的答應了我們的要求。
和平區的廣告已經打了出來,公交和出租車上醒目的粘著海報,上麵的話多少讓人反胃——誠聘男女公關,免費提供工作場所,薪酬自理,不加幹涉。幾十個天花亂墜的字,我想不出別人看到後會有什麼感覺。
“什麼他媽的社會。”二郎邊在和平區門口貼海報,邊嘟囔著抱怨。
當天沒有一個人當和平區應聘,但我和雞頭的信心都很足。隻要有一個人先邁進這裏,隨後的事情會簡單的多。電話有幾通,可惜聽起來年紀都不小,雞頭聽聽聲就掛掉了。他總能把任何事和女人與床聯係起來,自然女人的聲音對他來說至關重要。
經理是一個叫崔長勝的家夥。年紀與連巡差不多,穩穩當當、幹淨利落。不過他的底子並不如他長相一樣讓人放心,傷人勞教過兩年,流氓罪勞教過兩年。兩件事說起來有點可笑,這哥們年輕的時候看上一個女學生,找上學校與班上的男同學動了手,判刑出來後覺得窩囊,又找上那位女學生犯了事。
不過這都是年輕時候的事,聽連巡說長勝哥後來沒犯過丟人的錯。當了幾年司機,總在市麵混的小子七成他都臉熟,所以汪洋才安排他當這個角。
長勝對我們很客氣,中午大方的請我們喝了頓見麵酒,有欠有還,下午我們便替他出了力。
下午蹲在場子裏打嘮時,幾個麵生的家夥走進和平區。口氣很大,進門就說有生意想找經理談談,並說他們跟汪洋關係很鐵。
聽他們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我留了個心眼先打電話問了問汪洋。汪洋想了很久才想起我描述的這幾個男人,隨口讓我把他們應付走。
長勝剛剛翻身做主人,興致高昂的沒有聽我的話,把幾個男人都領進了舞池後的工作間。
不一會,長勝又招呼我們這群小子過去,伸手攤開一張郵票。
“誰玩過?”長勝問。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摸起來跟普通郵票沒有區別,倒是雞頭見多識廣的連連搖頭,“哥,這玩意咱不能碰。”
我好奇的讓他繼續說下去,雞頭滿足的挺著胸,“這玩意少,我以前聽別人說過。藥丸挺一宿,‘郵票’能挺好幾天,三五天都算少的。體格不盯的玩這個,一不小心就得掛。”
我這時才知道藥都發展到這種地步,既簡單又衛生,而且不容易被抓到。所以說,社會進步的越來越快,人把自己糟蹋死的方法也越來越多。
“頭月給五萬,都是他們賣,咱給放個風就行。”長勝念叨說。
“汪洋應該推過了,估計沒推幹淨。”我小聲說:“這玩意能進來,以後蘑菇那種藥也能進來。萬一出了事,幾萬塊根本打不住。”
蘑菇是那段時間興起的強奸藥,以前在T市的便聽過,但貨源少,二千年前的強奸藥跟發汗藥沒什麼區別。出了千禧,這種東西忽然泛濫起來。在影都我見過幾個小子玩,嗑了藥不出十分鍾褲襠就得搭棚。如果不是那幾個小崽子的女伴們在影院叫的聲音太浪,我還真有興趣看看效果有多堅挺——偉哥那時已經被揭穿,許多國家開始限製販賣,而國內諸如各種昆蟲動物提取液之類的保健品已經被日本檢查出與偉哥同等效用而大肆引進導致市麵缺貨,所以那段時間小痞子們真得想想辦法豎起寶貝根子。
最無能為力的是,強奸藥這種玩意與搖頭丸不同,它勾搭的是男人心裏最齷齪卻揮之不去的欲望。玩過一次的人,往往根本控製不住自己,哪怕知道犯法,也會在陌生女孩的杯子裏下藥。或許,犯罪的不是這些藥丸,而是人的本性。
蘑菇是從東北偏北的地區流傳出來的,大概是那些俄羅斯的洋毛造出的東西,與他們的人一樣,藥效實成。
“操,錢擺手裏還不能握。”長勝點頭說:“汪洋朋友,我不好意思翻臉。你們去給送走吧。”
我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哥們,心裏一直怪自己多嘴發賤。
幾個外地人口音都不同,不過年紀比較小的三個崽子倒是本地人,看樣就是送貨替死的。
“幾位哥,這吧剛開,人都不大熟。要不等咱這地方整明白了,你們再過來?”我走進工作間,遞完煙問。
我覺得我的話已經很客氣,但畢竟還是拒絕,那些人立即拉下了臉。
“汪洋讓我到這來問問,你覺得你的話比他好使?”打頭一個男人瞪著我說。
能賣起藥的都不是好惹的主,我們捅個人幾年而已,他們運一書包丸子就是一輩子。我不清楚這幾個人是進貨倒騰,還是自己有人造粉,心裏多少有點恐慌,“要不你們再去問問汪洋。”
“問什麼問?”男人伸出推開我的肩膀說:“到哪我還賺不到錢?要不是跟汪洋熟,我根本不進這個門。”
“你趕快他媽的給我滾。”老K站出來反手推開了他,“真他媽跟汪洋熟,還用你自己進這個門?”
男人半晌才吭哧出笑,對身邊的人拍手,“你們遇見過這事嗎?”
幾個家夥嘲笑的搖頭,我閉上眼睛隻覺得煩悶,“你想要怎麼樣?”我脫口問。
“憑我的關係……”男人撇嘴說。
“你想要怎麼樣?”我打斷他的話問。
“你什麼意思?”男人身後的幾個小家夥倒是先來了脾氣,走到我身邊吼。
“你想要怎麼樣?”我狠狠擠著眼睛。不管是粉還是丸,除非客人帶進場自己用,否則隻要被老板發現有人瞞著在賣,打斷胳膊腿都是正常的事。我根本不信這幾個小子沒得到汪洋的允許能幹出什麼事,順手我便想找點什麼東西攥在手裏。“廢話不用說,我就問你,你想要怎麼樣?”合起折疊椅,我重複問。
外地人鬆了口,手指點向我,半天什麼話也沒說出,最終帶著人離開了和平區。
“出去敲他們一頓?”老K張望著說。
“敲啥敲?我巴不得他敲我一頓,回頭我躺家裏天天都有藥嗑。”修鬼嬉笑著說。
長勝象征性的走到門口送了幾步,隨後打電話告訴汪洋事情都解決掉了,不過,隻字未提我們。這個我倒不在乎,而且我想,太過在乎這種事的人,活的都不會開心。
晚上六點工人準備下班,我對著空蕩蕩的場子莫名的喜歡,突然又出現幾個家夥走了進來,掃了一眼後,我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小辛領著幾個人走進門後便四處打量,看到我時,小辛還撇嘴笑了一下。
修鬼立即湊到我身邊,我安下心,走過去向小辛問了聲好。
“能好嗎?”小辛笑的反問,“你可真會幹露臉的事,要不是你現在站在這,我把你指頭一根根都掰下來。”
“你現在想掰也沒別人能攔你,晚上喝大了,我真不知道打的是誰。”我賠笑說。
“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誰他媽在外麵晃悠還不腫幾次臉?”小辛擺手說,隨後扭頭衝他身後的人打手勢,那哥們把一個木盒子送到了我的麵前。
“給汪洋。”小辛指著木盒說,“開業咱不得送份禮嗎?讓他仔細瞅著。”
說完小辛就離開了場子,我半懸在空中遞出的煙他一直沒有接。
沒心情在乎自己臉上沒光,我翻弄著木盒子,不明所以。
托盤大小,盒子很舊,裏麵什麼也沒有裝,木質倒是不錯。
“啥玩意?”雞頭詢問說,“長勝剛出門,我把他喊回來?”
“給汪洋又不是給他的。”我心裏犯著嘀咕,打了幾次汪洋的電話都沒打通。隨後打給連巡時,他居然緊張的問起盒子的大小。
我剛說幾句連巡便動了身,“就在那等我,別跟別人提。”
十來分鍾,連巡車開的很快,進了門便快步走到我麵前搶過了盒子。
“沒啥事。”連巡夾著盒子說,“都別跟別人說,到這就打住,就當沒見過。”
雞頭還想張嘴,修鬼在一旁用力的把他推開。
“哥,這事都我撩白起來的,到底為啥,你告訴我。”我追出門,小聲問。
連巡怔了一下,許久指著盒子說:“告訴你有啥好的?這玩意讓你翻來覆去死十次都夠了。”
“到底啥玩意?”我追問說,身子忽然沒了力量。
“子彈箱。”連巡把我叫上車,解釋說:“也沒什麼大事,周虎這是給咱上眼藥。”
我摸著盒子,覺得一切很有意思,“送個子彈箱,他還不如幹脆送把槍呢。”
“一箱子彈一千四百四十四發,你當這是鬧著玩呢?這是部隊正經的子彈匣子。”連巡問,“黑市賣的都是袋裝,一把槍才五百八百的,一塑料帶子彈那是幾千塊。逮到你藏把槍,你還能脫了身,逮到你藏一把子彈,你不說出槍在哪,你絕討不到好。頭幾年有個姓馬的小子,晚上喝點酒跟人叫號,回頭拿槍崩人家腿上了。大動脈打斷了,人死了。這小子心也黑,進了監獄把同號的一個哥們捅出去,破了個大案子。按理說,有這種功的就算死罪免不了,也能判個死緩。但是姓馬的在外麵的時候太裝逼,跟人家說他有多少子彈,還帶人數過。結果咋的?子彈沒找到,死緩沒拿下來,一樣槍斃。”
我皺起了眉,突然恍然大悟,“這些子彈不是偷的吧?汪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