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與他一樣,留心迷信跟著的大哥們的每件事、每個態度、每句話,輪到自己教育別人,我感到很嘲諷。不過,我相信自己的話是對的,更相信小北京這種年紀不會理解我的意思。
怕了不一定會避開,不怕也不一定會擋路,一切隻取決於值不值。一條再溫順的狗也會在自己餓極了才尋到的肉被搶走時發瘋咬主人,何況,沒有一個人會比狗聽話。
但我沒有解釋,隻是瞪了小北京一眼,他竟皺眉擺出尋思我的話的態度。
“老頭真不簡單,咱人還沒到,替死鬼都找好了。”出了洗手間,劉長洪已經借機把賬算完,他帶人離開後,連巡笑著說:“我瞅那倆小子跟你們聊的挺熱乎?”
“傻貨。”修鬼不屑的罵:“以為扛個酒瓶子就能在社會上混,我瞧那意思,連那夥人為什麼要被咱收拾,他們都不知道。”
“挺煩。”連巡調過語氣說:“我跟那個叫劉長洪的說了,他去找那夥外地人,找到了咱就動手,一共就三個。”
我和其他人都覺得為了三個人大動幹戈有些不值當,但都沒說太過分的話。晚上住進薑經理安排的酒店後,我們五個人湊在一間打撲克,沒有誰還提這件事,似乎這無足輕重一般。
零點以後,我正準備把電話關機時,母親卻給我打了電話。“你姥爺病了,你回來看看?”母親語氣很弱。
我登時亂了神,“什麼病?”
“心肌出了點事,血管也不順。”母親忽然抬高聲音說:“曉峰,我不知道你在外麵幹什麼,要是沒什麼事,回來看看吧。”
我沉默了好久,我騙她的已經太多,實在不想再騙下去,於是我隻能沉默,一直到她輕輕掛上了電話。掛電話前,母親勸我注意身體,誰能體會到,這對我是多麼大的諷刺。
外公從小便希望我有出息,長大又希望我健健康康,到現在隻希望我平平安安。我喜歡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拒絕過,他喜歡的東西,我從來沒有問過。以至於過年去看他,除了買條煙以外,我竟不知道送什麼好。更可悲的是,一直到那時我才知道自己對他這樣無知。知道我準備一個人出去住時,他甚至幾次要把他的房子讓給我,雖然那是個小房子,但是那是他唯一一間。一個臨近八十的老人願意到外麵租房子住,而把自己的家讓給他的外孫糟蹋,盡管我不需要,盡管我曾經覺得是他想法多餘,可我突然明白,這間房子比所有的別墅來的更漂亮。
而我,什麼都沒為他做過。如果非要挑出幾點,也許我偶爾會給他打打電話,而且間隔的時間隨著我的年紀慢慢變長。也許大部分不在老人身邊的人會像我一樣,似乎覺得老人永遠不會去世,直到他們真的去世那一天,才知道自己是錯的。
我的心情糟透了,我特別怕他現在就離開我,因為我自私,怕我沒機會補償他,這雖然不是孝順,確是我唯一想做的。我舉著煙祈了一個願,希望老天爺讓我少活五年或者十年,讓外公多活三年或者五年。
我不信神,因為我至少抽掉過上千根許願煙,從來沒實現過任何我許下的願。不過這次不同,我突然發燒了,忽冷忽熱,什麼精神都沒有,連睜眼似乎都要費勁我全身的力氣。
我真有點信了,而且我確實、實在希望它真的靈驗。因為先前連續幾天做夢的我,在那一天什麼都沒有夢到,很安靜。
但那隻是我自己的安靜。連巡發現我病了後,一直責怪我病的不是時候——那群外地人不可能一直在這裏溜達,如果他們斷了線,我們回去也沒臉與老爺子交代。
我知道他說的對,於是我變卦了。我重又打開一包煙,抽出許願煙對自己說,少活幾年無所謂,隻要外公能長壽就好,可是至少別讓我病的這麼重,我還有事情要辦,去他媽的該死的事情。
事後一想,我很看不起自己,因為過了一夜,我的病居然他媽的好了。我發燒從沒有一天就退的時候,這次卻退了。
不知道我的願會不會靈驗,如果不靈驗,要怪也隻能怪我實在不是個東西,這個不是東西的我,又過著實在不怎麼樣的日子。
“我等不下去了。”病好後,我爬起床便對修鬼喊。
“真要是那麼急,你媽就把你叫回去了。”修鬼為難說:“萬一事沒辦幹淨,你回頭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