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攤牌(1 / 2)

夕照永巷,金光在長廊留下最後一抹餘暉,跳動的光塵在蔥管般的指尖穿梭,暈染這深宮中日夜交替的一聲歎息……簷上的獸首默默注視著橫亙百年的永巷,風霜,雨雪,緣起,緣滅,那些再也不會有人記得的沾染了鮮血與欲望的晦澀記憶都在日出日落間由這些神獸吞吐,那些不甘與怨恨總在夕陽時分四處逃逸,渴求在無情的世間留下最後一抹蹤跡。

就在這樣注定充溢了怨念的黃昏,七洛那載著奇珍異寶與絕世美人的使團由十六匹戰馬開道,踏著黑夜的腳步開進了百年盛都,上京。

元帝月前感染了風寒,命大皇子白莽迎接七洛使團,然而直到永巷,除了幾位不苟言笑的老臣,白氏眾人無一露麵。

沒有像樣的迎接,沒有百姓夾道,這個來自“小國”七洛的使團如同妾室一般被靜悄悄地迎娶進了上京的皇城。

無論是神無心還是神無真,都一言不發。

大幽始終帶著百年大國的優越感,七洛卻由卑賤走向興盛,每一步,都謹小慎微,“突然要多年的正室善待剛剛生下長子的妾室,總歸是不習慣的。”

神無真如是說道。

神無心放下手中的諜報,帶著幾分不假思索的笑意看向斜躺在馬車另一側把玩一支琉璃手釧的神無真,順手揮退了前來掌燈的侍女,“你總愛拿這後宅說事,想來是深有感觸。”

神無真不奈地擺擺手,手中的琉璃手釧流光熠熠,“知道三姐看不起女人的後宅之事,卻不知其中的曲折之深,絕不次於二姐統領政局,三姐行軍打仗,甚至要求更高,更難呢!”

“這話該說給老二聽。”神無心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神無真嘟起了小嘴,撩起車上的窗簾看向外麵漸漸起霧的永巷,“想不到這皇城竟然這樣老舊蒼涼,連七洛的冷宮都不如。”

“這隻是永巷第九圍,連宮女太監都不住在這裏,自然老舊。”

“三姐好像對永巷熟悉得很啊?”

神無心冷笑一聲,“你不必套我的話,我來自上京這事就沒打算瞞人,你如今嫁到了上京,恐怕對我的過去更加感興趣,我話放在這裏,你若有本事,大可以自行查探,我絕不攔著你!”

“我……怎麼會……”神無心大概是很少說這麼多話的,以至於神無真為她一番言詞鎮住,連單純可人的小樣子也裝不下去了。

“你不會?”似是受夠了神無真裏裏外外的小心打探,神無心此刻的坦白,倒顯得格外灑脫,“反正我確實來自上京,其餘的,隻要你有本事,總是能知道的。”

神無真心裏激動不已,神無心的過去,好大的一份誘惑!

無論大哥二姐三姐還是神無真自己,都不是父皇親生的孩子,他們從各個國家各個角落,在幼年的某一天,在原來的身份“死去”之後,被帶回七洛,然後,在那個名為金鱗池的地方,接受那些一輩子都不願回想的訓練,其中最出色的幾個,就以七洛皇嗣的身份重現在世人眼前。

其餘活下來的人,就作為“信使”,在黑夜中為七洛建構覆蓋天下的信息網。

從金鱗池走出的人,鮮少願意提及過去,神無真也是第一次,從冷血殘忍的神無心口中聽到她的過去,隻是或許一時間接受的消息太多,神無真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自從你勾上了燕雲哲,我就不再費心瞞你,沒想到你這麼沒用,查了這麼久還是一無所獲。”神無心鄙夷地看著神無真,說完這話後,便拿起諜報,繼續研究起來。

神無真終於被神無心帶給自己的強烈壓迫感激怒了,她微不可查地吸了一口氣,“三姐什麼意思,難不成我還會害自家姐妹?”

神無心懶得搭理她,自顧自地翻頁。

“三姐如此堂而皇之地回大幽,就不怕被認出來?”神無真繼續問道,卻突然想起了什麼,不敢再多說一句。

神無心是最晚被帶到金鱗池的一批小孩,同時也是金鱗池所有孩子裏,最醜的一個。

因為,她的臉,是被烈火灼傷滿是傷疤的可怖樣子。

金鱗池的孩子們都是涼薄殘忍的,罵她是醜八怪,用石頭砸她,用糞水澆她的飯,甚至將怕狗的她引到狗舍,關了整整一晚。

可是那一晚過後,當教官們帶著眾人尋到狗舍時,隻看見滿地的鮮血和分散在四處的屍體,神無心坐在那堆屍體中央,麵無表情,一直到被帶去療傷,她一句話都沒說……從那以後,神無心變成了金鱗池的一個噩夢,在訓練中,她會毫不留情地用巨石將對手砸城肉醬,甚至將克扣飯食的廚子的舌頭割了下來。

很快她就不再是一個人了,她護著訓練成績最差的幾個孩子,幫他們搶飯吃,割傷自己的手臂把大夫開的藥留給他們,然後,那幾個孩子漸漸變得強大,在考核中他們互相幫助,輕鬆就能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