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經到了十月,上京的楓葉飄零殆盡,各國使臣皆已來朝。
寂靜肅穆的永巷住進了高談闊論的祈陽人,住進了君子端方的南燕人,加上七洛、蠕蠕、北戎、西狄這些蠻夷發家的外域來客,幾百年屹立不倒的大幽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那萬國來朝的鼎盛時代。然而那病怏怏的皇帝,強勢的皇後,把持朝政的親王,還有那溫吞軟弱的大皇子,合起來構成了一個怪圈,讓人們心中總是止不住地懷疑。
神無真的婚禮已經是迫在眉睫,一旦大婚結束,神無心就沒有理由留在大幽,也就是說,神無真將要獨自麵對大幽紛繁複雜的一切。
然而神無真心裏隱隱有種預感,神無心是走不成的……
在來到上京的那一天,神無心告訴她自己來自大幽,她自以為可以揭開三姐的秘密,然而過去了這麼久,她什麼也沒查到。
直到,神無心在太湖邊上救了白莽和白蕩。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神無心不是會舍己為人的人,何況那首百鬼夜行極其危險,吹奏的魔音人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她何必冒這麼大的險救兩個不熟的人?隻能證明,他們從前就認識!
如果神無心的過去就在這永巷深處,那麼一切都說得過去了。萬丈的深宮,埋葬一個人的過去不留一絲痕跡是多麼容易。
所以,神無心是走不了的——她那樣一個斬草除根的女人,不會留著一個遲早會露餡的把柄給別人的。問題就在於,她會用什麼方法留下來?
幾天後的圍場大比武,或許是個絕好的機會……可惜自己是去不了……
神無真躺在華麗的貴妃榻上,把玩著元帝送來的紅珊瑚香扇墜,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永巷,祈陽使館——身材高大如小山一般的男人在後院頗為小心地澆灌著幾株永巷內最常見的火紅月季,男人及其健碩,滿身的肌肉幾乎要撐裂衣服,一頭微微泛紅的短發披在腦後,眼眶深凹,鼻梁高挺,活像是遠古傳說裏的火神祝融。
偶然一抬頭,男人看見了立在不遠處一身大幽貴婦打扮的女人,鷹隼般的目光就柔和了起來。停下手中澆花的動作,男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輕聲叫道:“陽兒。”
青陽忍住了淚水,眼圈卻泛起了紅,最後隻哽咽出了一聲,“哥……”
再也忍不住似的,青陽顧不得男女大防,如同幼時一般撲入兄長的懷裏,兄長的胸膛還是那麼寬廣溫熱,箍住自己的手臂還是那麼粗壯緊實……想到這裏,青陽像個受欺負的孩子一樣抽泣起來,大滴大滴的眼淚就潤濕了男人胸前的衣服。
男人像哄小孩一樣順著青陽的背輕輕拍打,語氣裏都是滿滿的寵溺,“多大的人了,見了哥哥這麼高興?”
青陽沒有回答,依舊抽泣著,好像要把這麼多年的委屈辛酸都哭出來。
見狀,男人眉間已經是帶了狠厲,似乎在默默思索什麼。
還是她從祈陽帶來的貼身侍女機靈,忙走上前福了福身,“奴婢參見大將軍,小姐十多年沒見過將軍了,情緒難免有些激動,將軍見諒。”
連稱呼都從“王妃”變回了“小姐”,可見那次落胎事件對青陽的傷害有多大。
男人朝侍女點點頭,“你這些年做得很好。”
“哥,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他們都是壞人……”抬起那張不再稚嫩的臉,青陽卻像個孩子一樣無助,隻知道向大人一遍遍哭訴……
從十三歲到二十六歲,整整十三年,青陽為了當年那少年燦若星辰的一個笑容,付出得太多太多了……直到現在,她才知道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那個人,隻愛過一個女人,隻愛那個女人的兒子,除此以外誰也不愛,自己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