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漸至，算一算，我同雲起已在人間待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以來一直也沒有竹冉的消息。
我時常想，竹冉是不是不在人間呢。人間屬仙界管轄，連天兵都找不到的話，應當是不在人間吧。我忽而有些失落，六界這麼大，我該上哪去找我的竹冉？又或許他早已不在這六界中……我忽而不敢想。
午後，天空飄起了鵝毛大雪。耳旁能聽到窗外雪花飄落的簌簌聲，我大概已想象出屋外那一片銀白的雪景。
這些日子以來我已經有些適應了看不見的生活。我下了床榻，摸索到床頭的將披風穿上，近來風大。雲起在屋外不曉得在擺弄些什麼，我出了門，低低地喊了他一聲，他的聲音從院中隔著梨花的香味傳過來：“怎麼了？”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道：“我……想去一趟妖界南疆。”
他那頭許久不說話。
這些日子，他將我照顧得很好。大多時間我們兩個都基本不說話，似乎有些東西已在悄然改變，而我也慢慢依賴於有他在我身邊照顧我，我隻是害怕，害怕他終究有一天會不在我身邊，所以，我不能習慣有他在的日子。我必須要適應一個人的生活，哪怕我注定找不到竹冉。
雲起似乎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半晌道，“你是要打算一個人走？”
我點了個頭。
他卻沒有什麼要挽留的意思，隻是恩了一聲道：“既然你已經能夠照顧好自己，那你走吧。”
我卻沒想到我的離開會這麼順利。離開雲起後，才發現一個人並不是那麼順利。
我原先還能看得見的時候便不大會認路，現在認路對我而言便太過困難了。
我離開木屋一連走了半日，這期間摔傷了四五次，可都沒有人來扶我，我想，雲起他應該是沒有再跟著我了。
心裏說不清楚什麼滋味，可能這樣也好。
走了半日雪已經停了。我聽到前頭有溪水流淌的聲音。小心的踱步過去，步步越來越接近水聲時後頭響起個略為年老的女人的聲音：“大姑娘，別往前走了，再往前走你就掉下去了。”
我側了耳麵向聲音傳過來的地方。
須臾有腳步聲靠過來，手上一緊，耳旁道：“姑娘，你是不是眼睛看不見？”
心頭苦澀，我恩了一聲。
她又問：“你一個姑娘家，眼睛又瞧不見，出來很危險的。你的家人呢？跟他們走散了麼？”
我點了點頭，已感覺眼眶酸澀。身旁有歎息聲：“姑娘，你先去大娘我那歇歇腳吧，你眼睛不好，還是等著你的家人過來找你吧。”
我被她扶著一路走了許久，聽到雞鳴狗吠的聲音，我在她家裏歇下，晚些時分，好心的大娘煮了素麵來給我。不曉得是不是最近吃慣了雲起做的東西，胃口便有些刁，一碗麵下來我嚐了一口，已不大願再去動筷子。
身旁的大娘問我：“姑娘，家裏可還有什麼人？”
許是見我良久不說話，便笑了一聲道：“姑娘，我瞧你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既是與你的親人失散了，便現在大娘這住下。我膝下就一個兒子，白日裏都要出去幹活，大娘一個人在這待著，你同我解解悶也是好的。”
我點了個頭。
沒想到人間的凡人，心地會這麼好。
晚間我於裏間的屋子裏睡下，因我向來歇得有些早，今日卻不曉得為什麼翻來覆去睡不著。
外頭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伴有男子粗狂的聲音。
我的耳力是極好的，不一會便聽到那位大娘壓低了聲音道：“兒啊，今日我去溪頭洗衣裳，撿回來了個姑娘。那姑娘的身段是不錯的，那張臉也應當是極好的，隻是臉上多出條寸長的疤痕來，倒也不嚇人。”
那頭久久沒有聲響，那大娘又道：“你已是這個年紀上了，也該有個媳婦了。雖然那姑娘是個瞎子，但瞎子不是更好麼，家裏的活也不怎麼需要她幹，她隻須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孫兒就行。”
那頭終於低聲道：“那姑娘在哪呢？”
我心頭一緊，聽得那大娘道：“裏屋睡著呢，你快去洗一洗，晚間便進去同她歇一處，待生米煮成熟飯，甭管她同不同意。”
我卻沒想到那大娘好心將我帶回來卻存了這樣的心思。外頭一時靜了些。我摸索著爬起來，剛掀了簾布準備出去，門外頭道：“喲，我的大姑娘，這麼晚了還沒歇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