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了,兒子收拾心情,踏上了回家的列車。兒子多麼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說一聲“這些年辛苦了”。但當麵對他的時候,兒子的話語已經到了嘴邊,卻怎麼也不能說出來。似乎他對兒子的那種重壓依然存在,兩個人之間,還是難以親近。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一大家子人聚在了一起,他因為高興,主動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兒子當場就不樂意了,跟他大吵了一頓。兒子似乎也想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不在意他對自己的一些心理陰影。然後當天晚上,兒子離家出走了,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抗爭抗議。而強硬如他,也不會跟兒子妥協,一個電話,一些重話狠話,兒子就乖乖地自己回來了。兒子已經不敢觸逆他了。
一個新年,不歡而散。現在想想,兒子還會悔不當初。
後來,多半年不回家,兒子在偶然一次給母親打電話的時候,知道了一件事情,兒子再次淚流滿麵。
在春天種地的時候,他再次把酒拾起,似乎想要通過酒精的麻醉,讓他能夠更好地把地種好。情理之中的,他的病又犯了,神智有點迷糊。
有一天晚上三點多,他突然從炕上爬了起來,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走。
睡得迷迷糊糊的母親問他要去做什麼。他說他哥剛才給他打電話收苞米,他得趕緊去幫忙。
母親一聽急了,知道他又出現幻覺了。然後母親想到別人跟她說的,多跟他說話分散注意力的辦法,所以母親急中生智地說道:“孩子他爸,你知道嗎,兒子處對象了!”
他一聽這話,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沙啞說道:“可是,咱家現在也沒錢啊,還不夠給兒子買房,家裏的房子也沒裝修呢,怎麼結婚?你讓兒子再等兩年,等明年咱家的兩個牛都下崽兒了,後年賣了就有錢了!咱們兩個再省吃儉用,應該就夠了。”
這就是他,粗鄙的,傻傻的,笨拙的父親!
而我,作為一個兒子,又有什麼理由能讓他再經受哪怕一丁點的苦難?
我錯了,父親!這些年來沒能理解你!
我錯了,父親!這些年來還是那樣任性!
我錯了,父親!這些年來沒有為你付出哪怕一次!
我錯了,錯的離譜……
記憶似乎再次回到了那年春節,他那張蠟黃的臉龐,就像一個風幹的橘子皮,上麵寫滿了皺紋,然後擠出一個自以為好看的笑容,對我說道:“沒事,今天過年,大家高興,讓我喝點吧!”
但我沒有看到!轉身而去的絕決,更看不到他兩鬢的斑白,和他那同樣蒼白如雪的麵龐,上麵寫滿了失望……
對不起!除了對不起,我還能做什麼?
記憶似乎再次回到了那年夏天,你在前,我在後,走在回家的路上。你那佝僂的身軀已經不再挺拔,然後迎著夕陽,走向黃昏……
沒錯,電話是父親打來的,那一瞬間,我的心中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那顆不堪重負的心也微微的顫抖著……
父親……
我該如何選擇,如何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