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錚意識到他的退路已被堵死，臉色變得像鐵塊似的。“英子，我是你叔叔，我一直在保護方非，你知道的。”他向我走了一步，但很快停下來。我的槍正對著他的頭。
“別耍花招。”許鈞說，“我一開始就警告過你。”他槍口往右偏離一點，扣動扳機，子彈擦破了李錚的右臂。
李錚嚇得直囉嗦。“搞什麼？我有我的權利。”
“說吧，合同是怎麼回事？我給你權利。”
“別逼我，許鈞。”李錚幾乎要哭出來。
許鈞走過去，槍口離李錚的額頭隻有幾公分。他抓住李錚的手，拿過芯片，塞進自己的口袋裏。“你是個偽造犯罪現場的高手，應該知道拒捕被打死是什麼樣子？”
“等一下，我告訴你，告訴你——”李錚的嘴張了張，抬頭看著許鈞冷峻的臉，眼神迷茫。這種眼神許鈞以前見到過，那是他最後一次在看守所提審胡曉毛時，死刑犯胡曉毛的眼神。沒錯，那個四年絞殺六名女性的窮凶極惡者恐懼而迷茫的眼神，與他往日的狡黠凶殘很不相稱，流露著無可奈何的垂死掙紮。
李錚突然轉身往高崖跳去。許鈞急忙伸手去抓，隻聽一聲尖叫。許鈞抓了個空，衝到高崖邊，看到李錚在突出的石頭上彈了一下，接著掉進了江水裏。
我注視著高崖下方，北風依然吼叫著，暴雪飛舞，翻滾的江水並未因為吞沒了一個罪人而有絲毫改變。我狠狠地頓頓腳，這一用力牽動了受傷的腰肋和胸背，雙腿一軟癱坐在雪地上，但我並沒有感到疼痛。不論發生什麼，我的方非回不來了，不論怎樣，都改變不了這個可怕的事實。
許鈞將手放在我的肩上，他受傷不輕，臉、胳膊和腰肋部位都流著血，幾乎無法站穩。我伸出一隻胳膊支在他腋下，兩人相扶相攙著，沿著來時的路，緩緩地往回走。
四十六
許鈞微微頷首，我便起身走向船頭。
清冽的江水被逐漸升起的朝霞染成了橘紅色，江風凜厲，往對岸的望江亭吹去。水鳥隨著船頭翻飛，緊盯著我手裏的盂缽，把我當成了往河裏撒食的漁夫，隨時準備搶食。
盂缽冰寒，兩手冰寒，身體像融化在冰水裏似的。我伸手抓起一把骨灰，撒向江麵。一隻水鳥貼著水麵，伸出長長的尖喙接住一把骨灰，咋吧一下埋進水裏再吐出來。
“寒鳥在幫著你埋葬他呢。”許鈞說，他的聲音隨風飄得很遠很遠。
將骨灰撒入戎江是方非的遺囑。我最初本不同意。不論周邊的人如何勸說，我擁被臥在床上，不予理會。勸導的人離去，我的神誌漸漸恍惚起來，卻聽見——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然後又是一陣“嗡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