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了擦眼睛,把文件放回原處。
兩人沉默著,正午的陽光寥落地灑在窗外,留下一片金黃。這時,秦腔走了進來。他看到許鈞坐著沒動,臉色明顯黯了一下,但是並沒有灰心的意思。
“嗨,一起來點酒吧。”他自說自話地打開自己帶來的購物袋,拿出一瓶紅酒。
許鈞沒有說話。我拿出開瓶器和三隻高腳杯。
“我要走了。”秦腔端起酒一飲而盡。
他一反常態,帶著一點緊張,好像全世界的壓力都落在他的肩頭,腦子裏在想著什麼。他有話要說,我和許鈞靜靜地等待下文。省廳早就傳出要調他的消息,隻是他一直沒有下定走的決心,他曾就此征求我的意見。方非遽逝,所有的幸福、痛苦、回憶、懷念都化作塵埃之痛,無處不在地逼迫我逃遁。所以,對於他的榮調,除了舉雙手讚成,我哪有其他高見。
“我想徹底改變我的人生。”我告訴他,“方非的死已經放空了我的生活,我跟你一樣,隻想利用所學為改變這個害死方非的世界盡一點力。”
是的,我再也不稀罕成為誰的妻子,我想要的,便是許鈞在我禁閉期間教導的,想要讓我成為的那個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我也注視著他。這是一場早就發生著的交談,自校園相遇開始,後來有了方非,他退了場。現在,我們之間並沒有其他阻隔,甚至沒了少年的青澀,一切本來可以更加直白。我想把話挑明。
他用手勢製止我繼續說下去。“走前,我想跟你喝一場酒。”
接著,秦腔沒有接著說話,隻是不斷地倒酒。許鈞卻變得像個知識分子,顯得格外彬彬有禮,表揚秦腔對職業忠誠擔當,像個鬥士,一定能夠獨自麵對外麵的世界。他沒有像以前一樣因為看不起秦腔而說出什麼離譜的話。
三個人都喝高了。秦腔用拳頭將許鈞撞開,摟著我的肩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反複地說,多聯係,別忘了以前的情誼。許鈞拍拍秦腔的肩,躲到一邊。
送秦腔去省廳的同事大約等得不耐煩,來到我家。大家一起架著秦腔來到樓下。隨著車門關上,我聽到了發動機引擎的聲音,不禁想像秦腔在省廳偵察機房裏揮舞手指敲打鍵盤,通過虛擬空間抽絲剝繭,追蹤犯罪。他是一個不善於經營自己人生的人,但他在全力經營這個社會。
汽車倒轉過來,我看到了秦腔的眼睛,看到他臉上帶著傷感的表情,這種表情正像我們站在宣誓台上說的,跟過去告別的那些厚重的有意義的詞語。
許鈞微微一笑,揚手說著再見。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卻不敢在秦腔麵前流,轉身用雙臂箍住許鈞堅實的肩膀,投入到他懷抱中。我胸中的感情像海潮一樣洶湧著。他擁著我。我們在金黃的陽光下擁抱著。清冷的風在綠化帶後麵躲躲閃閃。
他將我的手輕柔地握在手裏,輕聲咕嚨道:“我永遠會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你身邊。”
我假裝沒有聽見,追問道:“你說……什麼?”
許鈞轉過頭去:“我……我突然想起一句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