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翹著二郎腿悠閑地喝著玉盞裏的香茶,那茶是上好的雪峰銀針,清冽回甘,一口入喉,甚是享受地歎道“好茶不等人,涼後味道可要差去七分。此等好茶我一般還不拿出來見客呢,書生,你趕緊嚐嚐啊!”
“你可真夠心大的!雲伐都被人扭去送官了啊!”謝琅此時正撅著屁股以一個極其難看的姿勢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在樓板,聽著樓下的動靜,“要是他被送去廷尉的地盤豈不是糟了嗎,你還有心思在這裏喝茶!”
王煥毫不在意“哎呀,那是演戲,書生莫要緊張……”
“怎麼能不緊張,萬一那廷尉正將雲伐弄死在天牢怎麼辦?”書生手裏捏著一把冷汗,突然爬起身來就要往樓下跑,“不行,不能讓人把他送去天牢!”
“哎哎哎!”王煥急忙扔了玉盞,一把將那心急火燎的書生按在原地,“你急什麼!人家開心著呢,你要是現在跑出去壞了大事,說不定他還得揍你,信不信?”
開心?身陷危機還開心?救他還可能被揍?
謝琅見了鬼似的睜大眼睛,手裏的茶杯“撲通”掉在地上“王兄莫鬧,此等作孽之事,怎麼還能開心!”
王煥眼睜睜看著自己那塊價值百金的純羊絨地毯被茶水浸透的,悠悠道“我覺得我才在造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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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牢房內一片陰暗潮濕,隻在高懸頭頂的一方小小鐵窗上,有幾絲微的光線透進來,狹隘逼仄得很。玉先生盤腿坐在牆角一堆發黴的稻草上,閉著眼睛養息。那副悠閑的神情,不像是身陷牢獄之災,倒像是休假來的。
送飯的牢役走近時,看到這幅光景,不由得在心裏暗罵:這人可真會擺架子。區區一個階下囚,搞什麼仙風道骨的名堂?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如此想著,他用飯勺使勁敲了敲監牢的欄杆“吃飯了,喂!聽見沒!”
玉先生連眼睛都沒睜開,抬手做了個“放在旁邊”的動作,便繼續安靜地打坐。牢役氣得發笑“你再裝也沒人看,還是好好吃飯吧啊。我不管你犯了什麼法,得罪了廷尉白大人,你就不要想從這天牢裏活著走出去了,這說不定啊,就是你最後一頓飯了!”
聽他如此說話,玉先生這才抬眼看了眼那餐飯——米飯裏的餿酸味道隔著幾臂距離也聞得到,上麵蓋著一塊發黃的菜葉;還有另一隻碗裏,裝的是些渾濁的湯水,不知是什麼做的。再看那牢役臉上譏諷的神色,分明是等著看他難以下咽的痛苦神色。
“……叫你們廷尉正過來說話。”出乎牢役的意料,那玉先生臉色連一絲動容也無,隻淡然地吐出這麼幾個字來。他心裏蹭地一下就起了火苗,嘲諷道“嘿,要見我們白大人?你當你自己是天王老子呢?”
“叫你們廷尉正過來說話!”牢役話音剛落,他便又重複了一遍,不但沒有害怕意味,反而語氣更加強硬了。
牢役被梗地呆愣了一下,突然皺起了眉,狐疑道“你,你是什麼人?”他心中清楚天牢是什麼地方,也明白在這種地方還有底氣這樣說話的人,必定不會隻是個說書的三教九流,“我警告你,可別耍什麼花招……”
“嗬嗬。”玉先生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笑意,他站起身來,悠然地踱步走到牢役麵前,居高臨下“我是什麼人你不用知道。不過你可以問問白大人,前些日子醉仙樓掌櫃帶著人去太尉府門前鬧事,他可還記得?”
——“啪嗒。”
聽到牢役的彙報,白赫手中的酒杯便掉落在桌麵上,澄澈的酒液隨意亂流,染汙了他的衣袍。然而此時廷尉正心如亂麻,完全沒有一絲精力來關注這等小事。
白赫不由自主地將手指伸到嘴邊,咯吱咯吱地咬著指甲,無數人和事件就這樣神經質地被他聯係在了一起——醉仙樓,太尉府,賒賬,少府銅承,庫銀失竊……
“醉仙樓,醉仙樓…那醉仙樓到底是誰的地盤——!”
白赫感覺自己的心髒一瞬間被層層疊疊的算計包裹,如同結上了一層冰霜。什麼在醉仙樓賒賬,什麼五鬼搬山的說書,這矛頭可都指向他廷尉內官為太尉府斂財的事情啊!一瞬間汗出如漿,他像隻無頭蒼蠅在屋內來回亂轉,突然一錘手心,急匆匆向那天牢下麵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