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大破大立】(1 / 2)

一座邊關重城該是什麼樣子的?它應該有絡繹不絕的行人,城裏各家各戶做著小本買賣,大聲互相招呼。婦人孩子們在早集上挑挑揀揀,為一枚銅板和商販們爭執不休。城門前有騾子毛驢撒歡亂叫,以及牛馬拉著重車時,輪轂發出的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可這涼州關處處寂靜,空氣中透著一種絕望的死寂。

楚羽仙在州牧府藏書閣中倒還真的找到了幾張薄如蟬翼的治疫古方,央了防葵帶她到街上來抓藥市,見到的便隻有滿目蕭索。

穿過筆直而簡陋的南北大道,來到關內最大的鬆鶴藥鋪前。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落日的餘暉灑在涼州關高高的城牆上,古老的城磚折射出微微泛青的光芒,為這座邊關重城平添幾分蒼涼。

鬆鶴藥鋪裏的醫者都已經去幫忙配置散方,隻留了一個不到十歲的小藥童在驗看疫死者身上取來的標本。見有客來,小藥童搖著腦袋,愣愣地說“師父都已出門去看病了,客人還是明日早些來吧。”

楚羽仙搖頭不語,神情凝重。這些時日以來,她雖然身在州牧府中潛心摘抄,卻也時時刻刻探聽著消息。七日以前,涼州關難民營中出現了十多名疫病死者;五日以前,義莊傳來消息已經在關外二十裏挖掘埋屍大坑;三日以前,涼州牧林夔止於一心齋閉門不出,能進門的隻有心腹近衛青膽,別說是她了,就連細辛夫人和大哥林朔之也不見。

多日不見涼州牧出麵打理疫情,關內百姓紛紛揣測,林夔止是否也已經病倒。

此次疫情來勢洶洶,更找不出病因,甚至直至現在連到底是什麼瘟疫都不清不楚。已經沒有時間等下去了……楚羽仙緊握住手中的藥方,注視著藥鋪當中眾多的櫃屜許久,突然一把抓起了櫃台上的黃銅藥秤!

她發抖得不行,手裏那張薄如蟬翼的古方已經顧不上有多珍貴,早已被汗水浸濕,揉做一團“不,我不走。關外的災民還在等治療疫病的方子,涼州關的瘟疫不能再拖了,還有他,還有林大人也……!”

“羽仙姑娘……!”防葵見她臉色發白,心中便是一驚,剛想說些什麼,楚羽仙卻突然一把將她推出藥鋪,又將那小藥童也推出了門,然後轉身死死頂上了大門。“防葵,快回去!如果我試藥成功了,我會讓藥鋪的人去州牧府送信的!若我不幸死了……我也……”

語漸凝噎,楚羽仙坐在藥鋪冰冷的石磚地麵上,放聲大哭。

她隻是個姑娘,怕事怕疼更怕死。

若是深埋,她怕在那重重泰山之下掙紮不得,再也找不到他;若是火葬,她怕烈焰燒得自己魂飛魄散,再無來世去見他。她跨過千山萬水來這荒蕪苦寒的涼州尋找心上人,旅途中的每一個夜晚,她都夢見他握住她的手指,笑著與她共飲合巹酒,從此便是一生。做著這樣的夢,叫她如何甘心在一場瘟疫中香消玉殞?

可事已至此,無論是留戀,害怕,後悔,都已不再重要。她將手臂劃爛,把那些草木灰保存的標本一股腦塗了上去,瘟疫的種子便深入她的身體。

賭一把吧。楚羽仙這樣對自己說。

賭一把尚有轉機,賭一把藥方有效,賭一把她無數次乞求能得上天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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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不仁,上天必降禍於民間。這種說法雖然有些荒謬,但是百姓卻是信的。

不然涼州的天氣為何會如此古怪?今天還未完全入冬便是暴雪,而現在離年關還有幾天,卻又驕陽暴曬……雪化之後暴曬,疫情必然越發嚴重,錢甄多眯著眼睛看著頭頂明晃晃的日光,暗中咬緊牙關。缺糧,瘟疫,謠言,還有已經完全停工的農耕和各大作坊,這些棘手的麻煩全靠著州牧府和幾十個各縣官吏死死咬牙支撐。更悲哀的是,在死亡的威脅麵前,涼州官員的死撐幾乎毫無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