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重續推著輪子往桌子旁挪了挪,桌上放著一隻玉笛,祁重續沉吟了半晌,說道:“你不應當喊他舅舅,應喊他父親才是。”
宋妃也曾對趙文帝說:“皇上視月嫽為己出,將她撫養成人,這是臣妾欠皇上的。”月嫽一直沒有追究這一句“視如己出”,或許對於今日這情景她早有心理準備,可真真切切聽到了,亦不能立刻接受,何況自己的生父,竟會是祁靖遼。
祁重續緩緩道來:“靖遼不願意入朝為官,喜歡在外漂泊,我管不住他,也隻由著他。有一日他回來,突然就收了心,也幸得皇上器重,做了羽林軍統領。可誰知他竟是為了你母親而去,你母親那時剛從宋國嫁到趙國,是最得聖寵的皇妃。半年後你母親懷孕,我去問了姚公公,他卻說皇上從未臨幸過宋妃。我去找了靖遼,他竟承認宋妃腹中的孩子是他的。”
後宮嬪妃與臣子私通,這著實是不堪入耳的事,月嫽眼眸黯淡,似是不願意相信。
“你母親雖然是宋國公主,卻自幼就流落在民間,是在趙國長大的,後來遇上了靖遼,二人遂私定終身,想不到宋惠帝突然找到了你母親,逼她和親嫁到了趙國,這才有了之後的事,桌上那把玉笛,就是你母親留給靖遼的。我沒想到的是皇上竟然沒有說穿此事,還會將你當做親生女兒般疼愛,這份皇恩我一直記在心中莫不敢忘。”
當日宋妃在冷宮對趙文帝說的話,如今想來終於聽懂了七分,他自是對她情深,才不顧這等背叛將月嫽視作親生女兒,可宋妃也不是無情之人,那時的話,大有與趙文帝同死之意,隻是她說得淺薄,說得倔強。
月嫽攥緊了拳頭,望著那支翠色短笛,竟有些站不住,扶著桌子坐了下來。
祁重續繼續說道:“三年後宋妃又有了身孕,這一次是真的龍種,可誰知那位公主一生下來就被宋妃扔進了井裏,而後自己搬到了冷宮裏,可天下哪有這般狠心的母親,我暗中調查了一番,才知道這孩子是被宋妃送出了皇宮,如今也已經找回來了,聽說叫蘭因,是嗎?”
月嫽臉色微微發白,不像是她應有的反應,喝了一口水後她直截了當道:“您找我來有什麼目的,還是直接說出來,不必繞圈子。”
“祁家深受皇恩,當年城破之時卻沒能救下皇上,隻救下了十七皇子,隻求能輔佐皇子奪回趙國江山,以報聖恩。”
“那找我做什麼?”
“寧家可算上孟國首富,公主既然是大少夫人,拿些銀子應該不難。”
月嫽笑了笑:“您說的是,錢我還是拿得出的。”
“要暗中擴充兵馬,需要的不是小數目。”
“我不知您老需要多少銀子,不過既然是複國大業,我理應竭盡所能,”月嫽有些緩了過來,站起身子舒了口氣說道,“夜裏我就問夫君要一千兩說是買首飾,一千兩可不是小數目,夠平常人家吃上一輩子了,再多可不能夠了。”
這一套說話打太極的功夫真真是隨了家裏那隻厚顏無恥的丈夫。
“公主,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難道你就不顧及十七皇子嗎,他可是皇上唯一的兒子了。”
“你拿阿喬的命威脅我交出是我的任何東西,我都不會覺得可惜,可寧家不是我的,今日這買賣談不成了,你若要就此殺了阿喬,我隻有一死去向父皇謝罪。”月嫽說完就往門外走去,被崇一攔住,祁重續揮手讓崇一放月嫽離開,也不知心裏又打了什麼盤算。
月嫽想是懶慣了,無用的事懶得做,無用的淚也懶得流。國家傾覆至親離去,她做再多的事也是枉然,晃著日子到了今天,又逢突變,她仍舊不能做什麼,也一定打算著任其爛在心裏。然她不是過於堅強的女子,總需些時間平緩,這一刻神情恍惚走下樓梯,卻聽得暖暖一聲“夫人”。
循聲看去,三師兄正在樓梯旁抬眼看著她,臉上堆著笑意。
月嫽走到他麵前:“你怎麼在這裏?”
三師兄坦然道:“昨晚上夫人睡得不安穩,我想著你有什麼心事,所以今天跟到這裏來,夫人可不要怪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