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不明白族人提出了什麼樣要求,但他卻知道衛氏家族對他們這一支的重要性。離開了衛氏家族這個龐然大物,衛瑾就隻是一個普通的富商,而他也會因此淪落為庶族之子。盡管衛平並沒有太多一定要區分個尊卑貴賤的思想,但他卻明白,在這樣一個年代,士族的身份至關重要。想到這裏,他不由勸道:“母親,修繕祠堂其實是好事。而且家裏也不差那點錢,隻要不是太過分的要求,就答應他們吧。”
不錯,衛瑾是通過經商攢下了這潑天的家私。但經商又豈是那麼容易的?如果他不是衛家的一員,不擁有士族的身份,這生意隻怕沒有那麼好做。其實,衛瑾現在這種情況,就有點類似於後世的官商。亦官亦商,才能不受人欺負,如果真的有朝一日被衛家趕出族門,隻怕他的生意也會一落千丈。
劉氏卻搖了搖頭,道:“平兒,娘親也是為你著想啊!”
衛平這才知道,族人提出的那個要求竟然和他有關。
在河東除了衛氏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有名的士族裴氏。裴氏的根基便在聞喜縣,與衛氏倒是門當戶對,彼此也常有姻親。裴氏一門有個極出名的人物叫做裴秀,六年前因為服用寒食散而去世,留下兩子一女,他的女兒早年便許配給了衛平的堂兄衛苞。裴秀死後,他的長子裴浚世襲了爵位,但在一年前也因病去世,留下一個庶出的兒子裴憬,尚在繈褓之中。而裴浚的弟弟裴頠比衛平還要小兩歲。裴秀一死,裴氏一族也就因此式微,甚至在聞喜縣,他們的名望還比不上被迫從安邑遷過來的衛瑾。
世族之間的聯姻,大多是出於政治目的。裴氏式微,對衛苞將來在仕途上的幫助自然不大。衛苞的爺爺衛峴是衛氏現任族長,也是衛氏碩果僅存的三位長者之一,同時還兼任著河東的中正官,掌管著點評士人的大權。看到裴氏的現狀,衛峴便動起了退婚的心思。
裴頠雖然年少,但為了繼承父兄的爵位,就必須接受衛峴的點評。而衛峴正是利用這一點,提出解除衛苞和裴家的婚約。對於世族來說,解除婚約是件大事,往往會影響到彼此的名聲。衛峴便想出了個折衷的辦法,衛苞解除婚約以後,讓衛平頂上,裴衛兩家仍然保持姻親。也是衛瑾受族人排擠,否則衛峴不可能想出這麼個損招。
中正官的點評,不僅決定著裴頠能否順利繼承爵位,還影響到裴氏一門今後的地位。裴頠不敢違背衛峴的意思,而他姐姐卻自有主見。解除婚約,另和衛氏子弟結親也行,但她要試試衛氏子弟的才學,若是通不過她的考試,裴衛兩家從此一拍兩散。
講完事情的原委,衛瑾沉聲道:“平兒,裴家乃是名門,這門親事也不算辱沒於你,所以為父便沒有推辭。不過,為父見你已經洗心革麵、痛改前非,卻要聽聽你的意見。如果你執意不允,為父拚得被衛家逐出門牆,也要替你辭了這門親事!”
人都有私心,深層次的內容衛瑾不便明說,全靠衛平自己領會。自家兒子過去是什麼德性,衛瑾自己心裏清楚,裴家女兒願意嫁給他,那是他福星高照,哪怕是被人無端退婚的,也無所謂。但現在看到兒子長進了,有出息了,衛瑾自然改變了主意,嫌棄裴家女兒是被人退了婚的。於是,他便有些後悔。至於會不會因此被衛氏逐出門牆,他其實並不十分擔心。這次修繕衛家祠堂,他承擔了七成費用,而且還會再資助衛家辦一座書院。有這兩件功績,族老們也不會太過為難他。
衛平卻沒有絲毫遲疑,當即躬身說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孩兒但憑父親作主便是。”
衛瑾抬手捋了捋頜三縷長須,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祖宗有靈,平兒終於明白事理了。這樣吧,三天之後,為父讓聶老送你去安邑。這三天,你抓緊時間讀些詩文。為父也不想你出彩,隻要到時候不太丟人現眼便好。”
說什麼明白事理那是假話,衛平隻不過猜出了裴家小姐的心思罷了。不管人家長得如何,好歹也是世族千金,就這樣被你衛家無端退了婚,心裏那個委屈是肯定的。而衛平“小魔王”的名聲在聞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那裴家小姐豈能沒有耳聞?裴家小姐要是願意結這門親事,那才叫奇怪。不過,這裴家小姐顯然是個聰明人,她既不想誤了自家兄弟的前程,又不想嫁給小魔王,所以才想出這個考試的辦法。小魔王不學無術,考試自然通不過,親事也就不了了之,大家都有個台階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