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門子的一聲慘叫,賈府角門內立時衝出四五個膀大腰圓的家奴。賈充雖然不敢蓄養私兵,但身為當朝太尉,家中又怎會沒有幾個厲害的護院?這些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誰要是敢在太尉門前撒野,免不了一頓暴打。隻是看到抽了門子一鞭的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眾家奴皆是一愣。
少年個子不高,瘦瘦弱弱,文質彬彬,一看就知道不是練過武藝的人。隻要離得稍遠些,這少年手中的鞭子就根本抽不到門子。可惜,門子的頭當時仰到了天上,連少年到了他跟前都不知道,活該挨了這一下子。
那少年抽了這一鞭便沒有完事,繼續厲聲喝斥道:“你個狗奴才不長眼,這一鞭我替姨父教訓教訓你。既然姨父不在家,還不快向我姨母通報去!”
賈家是有名的世家大族,賈充又身居高位,平時自然少不了經常走動的親眷,也有幾個年歲相仿的少年。但是,那些少年都是跟著長輩一起登門拜訪,獨自前來的隻有新姑爺衛平一人,這個少年倒是麵生得很。不過,這種事應該沒人敢假扮,否則跟賈充、郭槐一打照麵,必然會被戳穿,後果將十分嚴重。那些個凶狠的家奴麵麵相覷,紛紛退回了角門,由著那門子獨自應付,誰也不願意趟這個渾水。
別看賈府的門子平時威風八麵,但他終究隻是個奴才,麵對那些有求於賈充的人自然可以擺擺架子,但是如果這少年真是賈充的內侄,他可耍不起絲毫威風。
這門子反應倒也不慢,顧不上擦掉額頭的血跡,立刻換了副笑臉,點頭哈腰,道:“公子息怒,公子稍候,奴才這就前去稟報。”
他現在有些後悔沒有打開那封貼子仔細瞧瞧,現在卻不可能再當著少年的麵驗證真偽。不過也沒關係,無論是賈充還是郭槐,隻要和這少年見了麵,真相自然大白。如果這少年冒認親眷,到時候,門子少不得要報這一鞭之仇。
…
賈府門楣森嚴,門子不可能進入後宅,隻得請人傳話,將貼子遞了進去,呈給郭槐。其實賈充並沒有如他所說進了皇宮,而是在書房會見當朝的另一位權臣張華。
和賈充一樣,張華都是司馬氏的舊臣,深得司馬炎的信任。不過,張華卻是堅定的伐吳派,在這一點上的主張和賈充截然相反,這樣兩個人原本是很難走到一起的。可是,前段時間,張華聽說了賈充向司馬炎獻了一條妙計,可以破解吳人設置在長江上的障礙,對賈充的看法頓時有了改觀。對於伐吳這樣的大事,張華自然希望能夠爭取到更多人的支持,尤其是像賈充這等重臣的支持。所以,張華摒棄異見,主動登門拜訪。
張華的主動登門,在意外之餘也是非常重視,命人將他從前廳引入書房。書房重地,一般隻有私交甚篤的人,賈充才會在這裏和他們見麵。對於政敵張華,賈充能夠在這裏和他見麵,也存了緩和彼此關係的意思。因此,兩位重臣今日的這場會麵,便顯得格外地正式、隆重和富有意義。門子推托賈充不在府中,倒也解釋得過去。
通常這種層層轉達的稟報需要過很長時間才會有回音,借著等待的這點時間,門子才擦了擦額頭上的鮮血。好在那少年力氣有限,隻是擦破了一點頭皮,雖然有些疼痛,卻也無甚大礙,門子這才鬆了口氣。他擦完血跡的汗巾還沒來得及收起來,郭槐身邊的貼身侍婢碧芙從二門探出頭來,吩咐道:“夫人有命,快去請公子、小姐來後堂相見!”
“啊!”門子一愣,旋即明白碧芙所說的正是門外那個少年。這麼快便有了回音,說明那少年真是賈府的至親。門子頓時慌了神,把手中的汗巾一丟,拔腿便朝角門跑去。
碧芙瞄了一眼,見那汗巾上還沾著幾點血跡,頓覺一絲惡心,抬腳便將汗巾踢進路邊草叢中去了。
…
在門子前倨後恭的諂媚聲中,那少年從牛車上迎下一個少女,雙雙進了賈府。少女頭戴帷帽,黑紗垂頸,遮掩了麵容。帷帽本是胡裝,又名冪離,是一種寬簷帽,帽簷掛著絲網或者薄絹,用來遮擋塞外的風沙。隨著大量胡人徙入中原,這種帷帽也傳入中原,漸漸成為富家女子外出的必備之物。雖然看不清那少女的麵容,但從背後看,身材窈窈窕窕,想必也是極美。門子本已轉過臉去,忍不住又朝少女遠去的背影偷瞄了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