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了半天,民宅的大門始終沒有動靜,倒是旁邊的角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從裏麵探出頭來,沉聲道:“何人在此喧嘩!”
門外的兩個家奴顯然囂張慣了,根本不把這個小廝放在眼裏。其中一人厲聲喝道:“太尉夫人在此,還不快叫你家主人速速出來迎接!”
原來,坐在牛車上的正是郭槐,而這所宅子的主人便是賈充的前妻李婉。郭槐即便想要試一試能否與李婉共處,但依然要擺起大婦的架子,想要讓李婉大開中門出來迎接她。
“你們在這裏等著!”卻不料,那小廝隻是淡淡瞥了他們一眼,“啪”的一聲,又將角門重重關上了。
賈府的兩個家奴互相看了一眼,罵道:“這小東西倒是張狂,別哪天落到我們手上!”
他們卻不知道,這個小廝並不是從西市上隨便買來的,而是司馬攸調撥過來照顧李婉的,自幼在齊王府長大,見多識廣,自然不會被兩個家奴嚇著。事實上,宅子裏上上下下的奴仆婢女都是從齊王府調撥過來的。正因為有了司馬攸的照拂,李婉雖然是獲赦的罪民,卻也沒有人敢來這裏鬧事。
等了約有兩炷香的功夫,角門再次打開,那名小廝慢吞吞地走了出來,拱手說道:“我家主人說了,請你家夫人前廳相見!”
賈府的一名家奴喝道:“為何不開中門!”
小廝漫不經心地答道:“就是齊王殿下至此,也沒有開過中門。你家夫人莫非比齊王殿下的架子還大?主人的話我已經帶到,你家夫人愛進不進,不進我就關門了!”
“等等。”另一名家奴慌忙說道:“待我去通報夫人知道。”
郭槐聽了家奴的回報,心中惱怒。但她今天來隻是想試試有沒有和李婉共處的可能,而且李婉的背後還站著齊王,她也不想再節外生枝,便揮了揮手,道:“扶老身進去!”
不想到了角門又被那小廝攔住,隻許郭槐帶幾個貼身的侍婢進去,其餘一眾家奴仆從都被擋在門外。郭槐已經忍了一回,也就沒有繼續堅持。
及至進了前廳,看到主座上的李婉,郭槐沒來由便是一陣心虛,居然屈身朝著李婉行了一禮,輕聲道:“見過姐姐。”
其實,很多事情爭的就是一口氣。郭槐來勢洶洶,想要李婉出門相迎,好耍擺威風,結果卻是她自己主動登門,氣勢上先弱了三分。緊接著,她浩浩蕩蕩的隨從又被阻在門外,氣勢上再弱三分。而李婉雖已年過四旬,卻端莊淑美,令郭槐一見便自慚形穢,氣勢又去了三分。如今,十停氣勢已經去了九停,她哪裏還敢在李婉麵前擺什麼大婦的架子。
李婉自司馬炎登基獲赦已有十餘年,心中又何嚐不願與丈夫團圓,無奈賈充懼怕郭槐,即使有了司馬炎的詔令,也不敢接她回家。如今十多年過去了,很多事情李婉已經看得淡了,更不會在意郭槐對她的稱呼,隻是淡淡說道:“不知夫人駕臨寒舍,有何貴幹?”
“這個……”郭槐一時竟無言以對,半晌方才說道,“小妹今天來,隻是想看看姐姐衣食可有短缺。”
李婉臉上依然古井無波,慢條斯理地說道:“民婦過得很好,不勞夫人費心。”
廳堂裏的氣氛變得越發尷尬起來,郭槐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隻得又隨便扯了幾句“今天天氣真好,嗬嗬嗬”之類毫無營養的話,便如做了錯事一般,低著頭,落荒而逃。
回到賈府,郭槐心中才稍稍安寧了些,趕緊派人把賈午叫了過來,叮囑道:“午兒,裴慧走就走了,你千萬別做傻事,去勸衛平把她找回來。”
賈午嘴上答應一聲,心下卻不以為然。
郭槐去見李婉,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試一試自己能否與她共處,畢竟女兒將來也很可能麵臨左右夫人的局麵。事實證明,她根本不可能和李婉很好地相處。而裴慧的品行容貌,都比賈午要勝出一籌,竟跟她與李婉之間的情形有幾分相似。一夫二妻和一夫一妻一妾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妻和妾的分別一個天一個地,妾再得寵,都不可能威脅到妻的地位。但左右夫人就不同了,兩個都是妻,都可以當家作主。郭槐自然要替女兒多考慮一些了。如果裴慧不是她的親侄女,她甚至把裴慧弄死的心都有。
但賈午卻不同,她性子懶散,也沒有郭槐那樣的嫉妒心腸。裴慧是她的表妹,兩個人從小交好,今後又能夠長久生活在一起,她心裏自然高興了。而且她現在是家裏的女主人,裏裏外外免不了有許多事情要她操勞。即便她不願意主動過問,那些下人們卻也要隔三岔五向她彙報一些事情,常常搞得她不勝其煩。如果裴慧進了門,這些事情完全可以丟給她去過問了,誰讓她比自己小幾歲,又晚進門呢?所以,賈午內心倒是期望裴慧早一點和衛平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