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喚過田華,小聲問道:“誰是石崇?”
田華搖了搖頭,道:“都不是。”
衛記酒樓登記的隻是預訂雅間者的姓名,也就是請客的那位主人,對其所請的賓客卻不可能一一進行登記。這二人都是第一次來到衛記酒樓,因而就連田華也不認識。但他們詢問的是丙字號雅間,自然是石崇所請的賓客,這一點卻是確定無疑。
衛平知道田華和他一樣,都不是洛陽本地人,遇到陌生麵孔認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便點了點頭,道:“你著個人打聽一下,回來報我。”
田華離去時間不長,便興衝衝地跑了回來,躬身道:“老爺,這二人皆是京中的名人呢。”
原來,前麵那人姓潘名嶽,因為容貌俊美,年少時出遊,婦人們見了,常常手拉手將他圍起來,爭相將水果扔到他的車上。他每次出遊,都是滿載而歸,時人傳為美談。年輕時,潘嶽寫過一篇《藉田賦》以歌頌司馬炎躬耕之事,詞藻清豔,聲震朝野,結果反而惹人嫉恨,十年不得出仕。
潘嶽是誰,衛平不知道,《藉田賦》他也沒讀過。但是婦人圍著扔水果,不就是後世所謂擲果盈車的故事嗎?那此人豈不就是“貌比潘安”中的潘安了?難怪此人已經年近三旬,卻還是俊俏得不像話。衛平不由呆了一呆,沉聲問道:“那另一人又是誰?”
田華笑道:“此人卻也大大的有名,姓左名思,現任秘書郎,他的妹妹便是當今修儀娘娘。當年潘嶽出遊,婦人皆擲果投花。左思出遊,迎來的卻是婦人們的唾罵。”
衛平聞方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左思?這人我倒有些印象。”
其實,左思的情況衛平並不了解,但卻知道左思的妹妹左芬。左芬才華橫溢,被司馬炎納入後宮,封為修儀。不過,司馬炎為人荒淫好色,他納左芬不過因為左芬的才名而已。據說左芬貌醜,因而被置於薄室,進宮之後並不得寵。
對於這個傳說,衛平一直不以為然。畢竟皇帝富有四海,挑選的嬪妃自然都是絕色佳麗,怎麼可能是個醜女呢?但是現在見到左思,衛平有些相信了。有其兄必有其妹,左思長成這副德性,他的妹妹也漂亮不到哪裏去。司馬炎娶回家的並不是一個“女人”,隻是一個“女詩人”而已。或者更準確地說,左芬隻是一件道具,用以彰顯司馬炎的文學品味,就如同宮中擺設的一件古董、一幅字畫。
左芬不得寵,左思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堂堂國舅爺,竟然隻當了個秘書郎,不過第六品的官職。而去年衛平西征歸來,如果不是因為他娶了賈午的緣故,早就當上第五品的給事黃門了。司馬炎對自己這位大舅子還真是摳門得緊,恐怕就連這個秘書郎,還是左思憑自己的本事掙來的。
隻是想到潘嶽、左思這樣大有才華的人都跟石崇交好,衛平的眉頭不禁又皺了起來。這二人雖然都是文人,手無縛雞之力,但正是這種人往往可以筆下生花,才更加可怕。自己要想報仇,看樣子還必須繼續隱忍,等待機會,千萬不可急躁。
…
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客人,有些田華見過,有些田華沒有見過。但即使那些沒有來過衛記酒樓的,也隻需稍作打聽便知道這些人的情況,因為他們都是當時極有名的文人。
朝廷實行的九品中正製,一個人能不能當官,能當多大的官,除了出身,最主要的就是看他的名望。石崇結交這些才華出眾的文人,或許是為了沽名釣譽,或許他本身也頗有才華。看到這些人都是石崇的座上賓,衛平感到自己的報仇大計更加棘手了。
不過,等來等去,始終沒有見到石崇的身影。正在衛平有些坐立不安的時候,忽見門外閃進一人,納頭便拜,大聲說道:“小人奉太尉大人令,請姑爺過府一趟,有要事相商。”
衛平認得此人是賈充府上二管事賈福的獨子,小時候有相麵的說他命中缺水,因而取了個名字叫阿水。賈福是賈充的心腹,對他的兒子衛平自然也客氣了三分,點了點頭,道:“不必多禮,起來吧。”又問道:“賈水,不知道大人喚某何事?”
“這個小人不知。”賈水搖了搖頭,卻又說道,“小人自幼在京中長大,姑爺身邊若是缺人,小人願效犬馬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