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蘭自幼在草原部落中長大,對這種部落營地並不陌生,她粗略地估計了一下,便說道:“這片營地大約有兩千多戶。昨天我問過了,整個匈奴南部有五個營地,這裏是其中最大的一個。所以,我估計整個匈奴南部應該有七八千戶。”
“這麼多!”衛平嚇了一跳。跟隨馬隆西征歸來之後,他就特意打聽過關於諸胡的一些消息,知道當初曹操分匈奴為五部的時候,南部最弱,隻有四千多戶。沒想到幾十年過去,匈奴南部的規模竟然已經翻了一番。
匈奴人是全民皆兵,七八千戶人至少可以抽調出一萬五千兵馬,而且全部是驍勇的遊牧騎兵。匈奴南部還是五部中最弱小的一部,如果算上整個匈奴五部,足以組成一支十分強大的軍隊。難怪劉淵起兵之後,能夠一舉成功。
當年曹操分設五部,目的就是為了分化匈奴人的力量,這使衛平忽然想到一個可能,難道劉淵、劉宏、劉宣等人聚在一起,是為了整合匈奴五部?
卻聽獨孤蘭輕歎一聲,小聲道:“我聽阿爹說過,朝廷對待匈奴人比對待我們鮮卑人要好得多,分給他們草場,封給他們官職。這麼多年下來,他們衣食無憂,當然……”
恰好有一支巡哨隊伍從旁邊經過,機警的獨孤蘭馬上不再說話。
衛平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安慰道:“放心吧,總有一天我會幫你尋回族人的。”
朝廷對待諸胡的不同態度,衛平非常清楚。匈奴人是被強製內遷的,作為交換條件,朝廷肯定要給他們一定的優厚待遇。而鮮卑人是自己遷進來的,朝廷防備他們還來不及,又哪裏會給他們特別照顧。羌人、氐人原本就生活在這片土地上,他們雖然和漢人雜居,但是因為屬於異族,常被漢人瞧不起,也常常受到壓榨,生活並不比鮮卑人好多少。至於羯人,實際上是匈奴人的戰鬥奴隸,一直依附於匈奴人而生存。所以這十多年,起兵造反的總是鮮卑人、羌人和氐人,而匈奴人和羯人卻很少造反。
然而,世間萬物總在不停的變化當中。劉淵等人的聚首,顯然是起了造反的念頭。隻是衛平並沒有證據,總不能因為人家三個部帥聚在一起,他就向司馬炎舉報吧?他貴為鄉侯,而且官居四品,其實在朝堂上那些大臣眼中隻是個少年,他的話又有誰會聽?
想到這裏,衛平自嘲地搖了搖頭,道:“又有點渴了,去那個帳裏討點水喝吧。”
獨孤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但還是乖乖地跑過去掀開了帳門。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匈奴牧民家庭,男主人是個健壯的匈奴漢子,臉上總掛著憨厚的笑容,女主人則熱情地端來一大碗羊奶,旁邊幾個年幼的孩子卻眼巴巴地看著衛平手裏的陶碗。羊肉、羊奶都是匈奴人的主要食品,即使遷入中原以後,他們的生活習性也沒有改變多少。既然是每天都吃的東西,哪會那麼饞呢?
衛平忽然意識到什麼,不由蹲下身來,笑著問道:“小家夥,餓了嗎?”
大點的那個孩子使勁搖了搖頭,年紀小的那個孩子卻用力點了點頭。
健壯的匈奴漢子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將軍有所不知,過冬的草料不多,家裏的牛羊早就殺了一大半,每天的羊奶就隻有那麼一點,不夠他們喝的。”
聽了這話,衛平腦海裏靈光一閃,忽然明白了。還是那句老話,民以食為天。農耕民族也好,遊牧民族也罷,都要吃飯。幾十年的發展,匈奴五部的人口幾乎增加了一倍,但朝廷劃給他們的草場卻沒有變化,原來可以養活三萬多戶二十萬人的草場,現在卻要養活近六萬戶三十五萬人,顯然已經不堪重負。
匈奴人要吃飯,朝廷又不可能給他們太多的草場,這是一個難以調和的矛盾。現在又碰上一個心懷野心的劉淵,他肯定會好好利用這個矛盾。事實上,禿發樹機能之所以能夠多次聚眾造反,恐怕也正是利用了鮮卑人對生存權力的渴求。
無論是遊牧還是農耕,都離不開土地。這個年代的生產力相對低下,同等麵積的土地下,遊牧或者農耕所能養活的人口肯定遠遠比不上後世,盡管農耕方式所能養活的人口要稍多一些,但這個差距也很有限。而且不隻是生產力的問題,很多時候還要看老天爺的臉色,隨隨便便一場天災就可以叫人收成大減。所以在當下,糧食問題歸根到底還是土地問題。然而土地的總數是有限的,為了爭奪更多的土地,勢必會發生激烈的衝突甚至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