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玥原本還滿麵笑容,聽到“孫皓”二字,突然變了臉色,半晌方才哽咽道:“皇、皇上終於要殺他了?真是老天有眼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張玥對孫皓隻有仇卻沒有恩。她的娘家、夫家都被孫皓殺了個幹淨,若非衛平相助,就連幼小的女兒都生死難料。此刻聽說孫皓將死,她自是難掩激動。
衛平卻搖頭道:“皇上仁慈,不會出爾反爾。不過,衛某觀孫皓氣色晦暗,快則一年半載,慢則三五年間,必將一病不起。”
其實,衛平並不是醫生,更不懂望聞問切,這隻是他根據孫皓的表現所作出的推斷。今天的禦宴上,孫皓像條瘋狗似的逮誰咬誰,必然是心中不快所致。常言道,久鬱成病。偏偏孫皓把人都得罪遍了,他一旦生病,不要說有人探望,隻怕連個太醫都不會登門,他隻會死得更快。至於司馬炎,或許也巴不得孫皓早一天死掉才好,但絕對不會讓孫皓死在自己的手上。
張玥不由大失所望,痛哭道:“賤妾恨不能親手殺了他!若是讓他得以善終,賤妾又有何麵目見雙親於九泉之下!”
衛平知道張玥對孫皓的恨意,本想用這個消息安慰安慰她,卻不料適得其反。看著張玥梨花帶雨的一張俏臉,衛平心頭一軟,沉聲道:“若要殺他,也不是不能,隻是要冒點風險。你且莫聲張,聽衛某安排便是。”
…
夜色漸濃,洛陽城的燈火次第亮起,仿佛滿天的繁星,衛平一家走上街頭。
這個年代的花燈遠沒有後世那樣異彩頻呈、爭奇鬥豔,人們觀燈、放燈其實也隻是圖個熱鬧。熱鬧是因為人多,人多就難免魚龍混雜。不過,衛家一行人周圍有近百名“惡奴”跟著,無論是竊賊還是登徒子,都遠遠躲開,哪敢招惹是否。當然了,對許多貴族子弟來說,上元觀燈圖的就是自由自在,頂多帶三五隨從,像衛平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也算絕無僅有了,走在街上便顯得特別招搖。
就這樣逛過了兩條街,一個家奴悄悄走到衛平身邊耳語了幾句。衛平點點頭,拉起張玥的手便離開了隊伍。
張玥還是第一次被衛平牽住手,俏臉不由一紅,但心裏還是掛念著女兒,小聲道:“這麼多人,丁丁不會有事吧?”
“放心吧,有冬妮在,她挺喜歡丁丁,丟不了的。”衛平一邊說一邊催促道,“得走快點,錯過了今夜這次機會,就要等到來年了。”
…
對於身處軟禁狀態的孫皓,雖然衣食無憂,但一年當中也隻有今夜可以稍獲自由。之所以說是稍獲自由,那是因為他觀燈的時候,身邊仍有兩個小內侍形影不離,美其名曰保護,實則不過監視他的行蹤罷了。
逛著逛著,孫皓就看見衛平牽著個高挑女子在他前麵不遠處。孫皓不想跟衛平碰麵,便想轉身走向另一邊,卻又覺得那女子的背影有幾分眼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忽然,那女子“啊”的一聲尖叫起來。孫皓聽到這聲尖叫,臉色大變。
這時,衛平已經轉過頭來,對著人群大吼一聲,立刻衝出幾個惡奴,將一個閑漢放倒在地,拳打腳踢,周圍一片混亂。借著混亂,孫皓往前悄悄靠了幾步,便聽見那女子嚶嚶嚀嚀哭個不停,隻是女子低了頭,看不清長相。不過聽聲音看背影,倒是像極他昔日寵愛的左夫人張玥。
正在孫皓滿腹疑惑間,就見衛平將那女子攬入懷裏,低聲安慰了幾句,然後便抬腳狠狠踹了地上的閑漢兩下,大聲罵道:“敢非禮某的愛妾,真是活膩了!來人,把他拖走,找個沒人的地方埋了!”
幾個青衣小帽的家丁上前,架起閑漢就走。閑漢拚命掙紮,不住口地討饒,衛平哪裏睬他。圍觀的百姓發出陣陣哄笑與喝彩,但當衛平擁著那個女子從他們中間走過,王個個又趕緊讓開道路,唯恐不小心碰到那個女子,重蹈了閑漢的覆轍。
孫皓雖然不想見到衛平,卻並不怕衛平,此刻為了弄清那個女子究竟是不是張玥,隻管追了上去。他很清楚,盡管身為亡國之君,但司馬炎要收買人心,除非他自己逃跑,否則性命定然無憂。而在他身後,還有兩個小內侍不緊不慢地跟著。有這兩個小內侍在,衛平也不敢害他。相反,如果那個女子真是張玥,他還要到司馬炎麵前告上一狀。
衛平擁著那女子一路向前,時而駐足觀燈,時而卿卿我我。那女子也早止了哭泣,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