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達看著眼前這個老人,一個隻能用仙風道骨來形容的老人。
月白色的散袖長衫在身,白發如雪披散在肩頭,臉色雖然很蒼白,但他眼中的慈悲,足以潤澤大地。
世上仙人中有此風骨者,不過一二之數,眼前這位,莫不是……
“吾乃碧落紅塵之主傅青衫,師門不幸,收徒如此,讓小友受苦了。”
果然,那仙風道骨的老人便是碧落之主傅青衫,一個舍身渡化億萬惡鬼的大慈悲者。
“晚輩林達,見過碧落之主。”
林達雖是魂魄之體,但禮數卻不能少,虛漂漂浮在空中,恭身一禮。
“莫要多禮,小友,方才情勢緊急,若非你有魂玉貪命在手,我幾乎無法留你的魂魄,有無禮之處,望小友見諒。”
林達一聽便心中明了,方才是傅青衫以魂玉貪命將自己納入其中,為的是保存魂魄的靈識不滅,要知如果沒有肉體相依,魂魄直接顯於天日之下,每過一息,靈識便會少一分,雖說一時三刻也不至於變成孤魂野鬼,但卻是能避則避。
傅青衫此舉,實在是幫了林達的大忙。
不過林達需要慚愧的是,這魂玉貪命,還是自碧落蘇橫波手中奪來。
“傅前輩,晚輩實在慚愧,這魂玉貪命……”
林達剛想解釋並且來句道歉什麼的,畢竟虧欠他人還受其恩惠,於心不安。
傅青衫卻連連擺手,言道:“莫要多言了,魂玉貪命隻能護你片刻,待我先將你的魂魄歸入本體,其他事情先放置一旁。”
“多謝前輩。”
林達知道此刻情勢危急,也不多言,而且在知道傅青衫用魂玉貪命護他魂魄之時,林達就猜到了這碧落之主還要助他魂識歸元,對此言也不覺得驚訝,隻是凝神以待。
隻見傅青衫一抖袍袖,祭出了林達曾經見過的七修劍之五——輪回。
此劍在傅青衫手中用出,其形貌並非像林達當初所見的那般陰森,隻見其形若圓盤,約莫也就手掌大小,色澤極黑極幽遠,仿佛能吸盡一切光芒。
傅青衫施用此劍時也並非像方斂眉那般費力,隻見他劍訣一掐,輪回劍已經到了林達頭上,再變換手訣,林達隻覺那劍中生出一股絕大的吸力來,不由自主的被吸入其中。
這一次,不像上次那樣有昏黑的暈眩感,在以後的幾息之間,林達清楚的感覺到了魂魄與肉體的接觸與融合。
那是一種由熟悉到陌生,再由陌生到熟悉的奇特經曆。
身體是你的,與生相隨,但你曾經仔細了解過它麼,了解生命竟存在在何處,了解那勃勃生機從何而來,了解一次次的生命顫抖由哪些器官合力動作,了解哪裏有虧欠,哪裏又充足滿溢?
在幾息之間,林達經曆了一次完全清醒的融合過程,這個過程讓他對自己身體的了解,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第一次生出了對自己擁有絕對控製權的滿足感。
“小友,是否無恙?”
慈詳的聲音,喚醒了林達。
林達張開眼站起身,對傅青衫恭敬一禮:“多謝前輩賜我一次如此寶貴的經曆。”
“佛家有言五蘊皆空一切神通便出於心,道家也說無須借助他物,人的身體便是一具自已自足的寶庫……”
傅青衫說的似乎是不相幹的話,但林達知道像他這樣的高人,所言所行皆有深意,於是不敢怠慢,側耳細聽。
“佛道兩門不愧是流傳千載的宗門,對這世間種種規則的了解,已經到了極致。”
“相對而言,無論是碧落紅塵,還是黃泉,雖然以功法力量蓋世,都顯得太膚淺了。”
傅青衫說著話,再看看聽到皺眉頭的林達,不禁一笑。
“小友,你聽出什麼了?”
“這個……,很抱歉,晚輩資質愚鈍,不明白前輩的深意。”
林達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傅青衫剛才說話的深意在哪,不禁有些羞赧。
“聽出才怪了,我剛才隻是發牢騷而已。”傅青衫嗬嗬笑了。
林達不禁有點無語的感覺,不過,這句玩笑話之後,卻是感覺與這位身份非凡的碧落之主拉近了許多距離。
“傅前輩,那方斂眉……”
提起方斂眉,林達猶豫了一下,此人已經被林達用淨世之炎焚得點滴不剩,若眼前這位是其師父,那麼無論如何也是一樁煞風景的事,怎麼去說呢?
“有此孽徒,老夫真是慚愧。”
“他真是前輩您的徒弟?”
林達覺得難以相信,這般偉大的師父,那麼惡劣的徒弟,怎麼教出來的?
“此事說來話長,不如尋一清靜地,再詳談一番?”
“但憑前輩吩咐。”
於是傅青衫在前,林達緊隨其後,自那青石廣場一路向後,重重迷霧在傅青衫身前皆是自動散開,未過多久,二人便來到了一幢小樓前。
這小樓青磚素瓦,無甚裝飾,步入其中也沒看出有什麼特別之處,隻是尋常人家的住宅而已,唯有二樓還算有些文雅書卷氣,牆上幾幅潑墨山水畫,臨窗擺的黃花梨卷角牙琴桌,一老一少在桌前席地而坐。
傅青衫舉手一翻,掌中現出了一壺清茶,另一隻手中則是憑空出現了兩隻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