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微涼,後生無傘一步一倉惶,烏雲掛空蔽斜陽,天人相看他盲我心茫。”
時值大平王朝福康三年鄉試放榜日子。這一屆的鹿林郡學子似乎欠了幾分靈氣,成績如意者不過十之一二。多的是在這迷蒙的春雨中如行屍般漫步在街頭巷尾的失意書生──其中就有這麼一位魂不守舍地一步一停,自如歸酒館門前經過。
恰巧酒館裏一個同樣書生裝束卻神色平靜的少年目睹了這一幕,隨口便搖頭晃腦地吟了這麼一句。
然而此刻酒館雖說座無虛席,這個詩興偶發的少年郎卻並沒能收獲多少讚譽,反倒是惹得一片哄堂大笑。
門外書生聽見笑聲如夢初醒,看著廳中那一群的粗豪漢子,不明就裏的他一張白淨麵皮漲得通紅。嘴唇嗡動幾下,卻也說不出什麼,低下頭快步自門牌前走過。
一眾漢子笑聲更響了,其中一個胸口有道刀疤的光頭男子高聲笑道:“林小哥,都怪你吟的這句屁詩,我們這幫大老爺們聽不明白不說,還把那失意後生給臊走了,無端端壞了老板娘的生意。說不得這一堂弟兄的飯錢,就得由你擔著了。”
那少年看麵相大概不過十八歲出頭的樣子,相貌平平,但眼眸炯然有神。長發披肩,劉海半遮著左眼。身著一件簡單樸素洗得異常幹淨的灰布長袍,舉止間自有書卷氣流轉,雖然沒有怒馬鮮衣卻仍有十足的翩翩濁世佳公子風采。這樣一個人,與一眾頗具草莽氣的江湖漢子們同坐一廳,卻全無不自在之感。聽得那莽漢哂笑,也不動氣,輕輕將右側劉海攏起一點,正欲開口,卻見一約莫三十出頭的青衫麗人笑罵著自櫃台後轉出:
“宋老三!你們這群肚子裏沒一兩墨水的草包貨成天隻曉得欺負嚇唬這些讀書後生,再有就是挖空心思變著法地想從老娘這裏賒拖個一兩二錢。我把話說明,這小哥昨天才幫我把賬本全理了一遍,他就算天天賴在這兒吃霸王餐我馮二娘眉頭也都不會皺一下。可你們要是敢少我一分酒水錢,嘿嘿,看老娘明天還能讓你們進得了這個門!”
麵貌相當凶悍的宋老三訕笑著撓撓後腦勺,低聲順氣道:“老板娘說笑了,我宋老三哪敢少你一分酒錢?這傳出去,我哪還有臉繼續在這鹿林郡做人?我不過就是跟林小哥開個玩笑罷了。要是把他得罪狠了,誰跟我們說那些江湖趣事兒?”
林姓少年笑道:“宋三哥這話可把小弟抬舉過了。”
“我瞧不為過!”一旁另一個漢子笑了起來:“我嶽鵬有一說一,林小哥雖然年紀不大,但是也是遊方在外多年。跟咱們比起來年份還是短了點,但是人家一個腦袋頂咱十個八個。一邊行路一邊讀書,不沾那功名世俗氣。真真是……那話咋說來著?啊,讀萬卷書,行萬裏路!”
眾人哄堂道:“嶽老哥真他娘的有學問!”
少年一抱拳道:“各位大哥,方才我一個失神吧話題岔開了,小子在這裏說聲對不住了!我繼續剛才說的事兒?”
“快點快點!”
“哥哥我還指著你說這些事兒下酒呢!可比毛豆花生有味兒多了!”
“呸!李鬼兒你口味兒那麼刁,明兒不用來我店裏了!”
坊間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少年靜靜地等眾人平息下來,才悠然開口道:“說起來,陽山郡守那個案子暫且不談。唐愁本身就是盤踞冥榜頭名多年的天下第一刺客,從來不屑掩蓋自己的犯案事實。不過還有一個近兩年新入冥榜的新人。這個人真實實力深淺沒人知曉,但凡是他本人所犯下的案子,都是人盡皆知的。”
嶽鵬眼睛一亮:“林老弟你說的是……”
少年點點頭道:“嶽老哥與我所想應該不差,就是那‘要你命三千’!”
“噗嗤……”一旁聽故事的馮二娘失笑道:“‘要你命三千’?哪有殺手叫這種古怪名字的。”
“姐姐可別小瞧這人。”少年略一正色道:“這個人出道以來共計接下十份大單,從無失手記錄,稱得上是一流的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