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婚召天下後,沈似煙循例第二日便被送回將軍府待嫁,直至婚典當日方能再見燕王。縈晚照例應以燕王正妃身份於沈似煙出宮前訓以宮規女誡。
縈晚殿中的宮婢禮數周到,服侍沈似煙落座、飲茶,等得久了,不待沈似煙發問便會主動上前解惑,可一等便是一個時辰,很不尋常。沈似煙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心裏也曉得縈晚並非在此時向她示以正妃顏色。留意到在殿外遊廊石路之間忙碌進出的宮人內侍,更加確定縈晚必然被別的事耽擱了。心存疑惑又不便詢問時,隻聽殿外傳來陛下將至的口信,遊廊石路上的工人眨眼間低眉順目極為規矩的侍立兩旁。
宮婢按規矩帶沈似煙到偏殿回避,沈似煙隻聽到急促的腳步聲。
不久,恭喜道賀之聲不絕於耳,燕王妃縈晚有孕!
燕王離開片刻,沈似煙再次被請入正殿,縈晚明紫華服端坐在上,妃冠下端莊婉麗的嬌顏有些蒼白,眼中有些疲憊。
道道禮儀結束,縈晚招呼沈似煙坐在身側,聲音較適才訓話之時虛弱了很多,“過幾日還有一次彩服之禮,已經命人選吉日吉時了,彩服之禮過後便是在將軍府安心待嫁了!”
沈似煙點點頭,目光落到縈晚被華服緩帶束縛下的小腹上,“恭喜!”
縈晚下意識的將手撫上小腹,眼裏充滿了母性的光輝,“謝謝。”,看了看殿中的沙漏催促道,“趁著尚在吉時之內快些回去吧!有什麼需要傳個話進來!”
沈似煙凝視著縈晚,細白貝齒咬了咬唇,“我……對不起!”
縈晚愣了愣,溫和的對沈似煙笑笑,“王上與你隻是早晚的事情!不必如此。”
馬車停在將軍府的正門,繡有玄鳥徽記的車簾掀開,箬竹色的纖麗身影在宮人的服侍下進入將軍府。從燕宮到將軍府一路過來,百姓見到馬車上象征燕國王族的玄鳥徽記自動回避,偶有議論之聲傳入,皆是對自己容貌出身的猜測。送走燕王的儀仗,接受謝程率府中眾人的叩拜,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荷露堂,推開門的刹那,早已經年沉入木質家具中的伽南香如被開啟埋於地下多年的美酒封蓋一般,醇厚的味道呼嘯襲來。這一刻心靈淨化了,這一刻身體的放鬆了,這一刻才知道,原來同樣的伽南香味道也是不同的,同樣的房間陳設心境是不同的,原來在燕宮的日子,她……是如此的不適應……
不得不承認,她高估了自己的性子,也愧對了翁主對她多年的言傳身教,無論在傾城山上多少年,她的內心始終都是沈家的小姐,而非母親以生命為她換來那個她不想要的身份。
纖細的手指撫過件件母親用過的器物,“既然無論如何都要活著,那麼總要活出屬於自己的價值!嫁給燕王換沈家平安我做了,那麼後果如何,我都會去承受!”,低垂睫毛掩下淡漠黑瞳中不該屬於她的欲念,“而……對那每日風雨無阻都會抽空探望,每當焦渠發作都在身材陪伴,為她幹發,縱容她壞脾氣的人……”,想到這裏不自覺的上揚唇角。
如同無波靜水下洶湧的暗潮,忐忑被掩蓋在平靜如常的表象下,婚訊傳出已經有十日了。青州戰事吃緊下,仍然收到哥哥差人送來的信,翁主過的素來是閑雲野鶴的日子竟然沒有任何的動作,甚至於沒有鶴染來過的痕跡,就連蒼靡先生也未有置喙,這……出乎了沈似煙的意料。
今日自燕宮送出的聘禮幾乎可與迎娶縈晚時相較。而後內侍傳下消息,五日後是吉日需入宮行彩服之禮。
驀然從恍惚中清醒,現下已是半個王家婦。
日子越是臨近,越是不安,敏感到白日裏隻要有了鳥鳴之聲便會對空仰望,夜色濃重之時焦慮的尋找那顆隱匿在滿空璀璨的星!尤其近些日子夜間偶有濃雲蔽月,西北星圖看的不是那麼真切。
不尋常的舉動終於被察覺。距離彩服之禮尚有三日,沈似煙正對著飄著幾片薄雲的天空出神,府上老成持重的總管謝程欲言又止後終於沉不住氣,開口問道,“大小姐,可有什麼不妥?”
沈似煙被謝程的話問得一愣,“謝叔為何這樣問?”
布滿皺紋的眼角劃過一絲猶豫,“當年,大小姐出事時,夫人也曾如此!”
沈似煙第一次從除了翁主意外的人那裏聽到關於母親的隻字片語,一時有些怔忡,“原來,娘親也曾想過用此法,大概當時自己已是回天伐術吧!”
壓下即將攀上唇角的苦澀笑意答道,“沒事的,謝叔!隻是每日也沒什麼旁的事做,有些掛念哥哥。”,嘴上如此安慰,心裏確實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