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裳回頭深深望了菊香一眼,微微一笑,轉身隨圖渾托而去。這笑讓菊香有些莫名的心驚,隱隱地有些不安。
永貞3年深秋,突厥汗王圖渾托大婚,廣邀賓客,熱鬧非凡。大唐皇帝親率近衛軍團蒞臨婚禮,一時間榮耀無限。
喜氣洋洋的突厥王庭中,一個青色的帳篷內卻安安靜靜,凝裳身著紅妝,長裙拖地,霓裳曳廣帶,蠶絲加金絲製作的衣衫已極盡輕柔,但她單薄得有些孤單的身形似乎渾不勝衣。朱唇淡抹,胭脂染頰,青黛畫眉,鏡中的她美得不可方物。美若天仙又如何?她淡淡一笑,落寞而哀戚,她終究還是沒有嫁給他,曾幾何時,幸福似乎已經在她手中緊握,但終究還是如沙子般悄悄流失了。如今她自己美麗與否已經不重要了,她的心就在那晚寂滅了,他那張彷徨無奈著急尋找她的臉永遠定格在她心中。她沒有想到他能來參加她的婚禮,她甚至不敢去想他還記不記得自己。
踏踏的腳步聲傳來,侍女進來請她前去和圖渾托一起會見賓客。凝裳眉心一緊,朱唇輕啟,似乎想說些什麼,終於忍住,緩緩走出了她的帳篷。天很藍,澄澈的空中飄著幾多悠閑的白雲,這天空的顏色藍色令人心醉,就猶如他的眼睛一般。婚禮是在突厥的聖山上舉行的,不遠處便是萬丈的懸崖,涯邊盤旋著幾隻蒼鷹。遠遠地,凝裳就聽到了圖渾托爽朗的大笑聲,看來他很開心。
“可墩,來,來,跟本王一起敬大家!”圖渾托牽起凝裳的手,已然喝得微醺。
凝裳的出現引來堂內的一陣騷動和唏噓。蒼白的臉上因為擦了胭脂的緣故,多了些許血色,清冷中帶著嬌豔,如一枝紅梅她的美麗已到了令人無法移目的地步,妝容下那一絲鬱鬱寡歡令她更增添了一絲神秘。那高堂上陰鬱的一角,冰魄般的雙眸令凝裳一顫,她下意識低下了頭,可圖渾托偏又拉著她來到此人麵前。
“可墩,來,咱們一起敬大唐皇帝一杯!”圖渾托饒有意味地說道,語氣裏充滿了勝利者的意氣風發。
侍女端來了酒,凝裳接過,微微抬起低垂的頭,鼓足勇氣迎著那道目光道:“感謝陛下光臨,突厥蓬蓽生輝!”
李澈翰沒有說話,隻微微點點頭,對圖渾托道:“突厥王豔福不淺,朕若是先你見了她,她就不會在你這裏了!”
圖渾托先是一愣,隨後哈哈大笑道:“大唐皇帝是開玩笑的吧?你們不認識嗎?”
李澈翰不知為什麼看這個女子竟會有些眼熟,冰魄般的眸子看向凝裳:“我們之前認識嗎?”
看來他忘記了,這不正是你要的嗎?池凝裳!可為什麼心這麼痛?凝裳強忍住在眼中打轉的淚水,道:“不認識。”
當李澈翰聽到眼前這個女子說“不認識”三個字的時候,心莫名地一痛。
心痛,痛得令人窒息。
“大王,臣妾不勝酒力,先行告退!”凝裳不等圖渾托答應,就放下酒杯跌跌撞撞走了出去。留下有些愕然的圖渾托。
淚水打了兩個旋兒,終於衝破眼簾的防守,順著她的臉頰,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她以為他們此生都不會相見,相見也就罷了,可偏偏又是這種場合,她早知道自己沒有勇氣麵對他不記得她的事實,所以即使沒有那晚菊香把她綁走,她自己也會離開。
朔方的山嵐竟如此強勁,吹得她的皮膚有些微疼,山巔的風更是強烈,甚至有些粗暴,烈烈的風把她的禮服拋向空中,如同紅旗般颯颯作響,喝下的酒也被吹得四散。對不起,我好累!迎著將要落山的夕陽,她閉上了雙眼,晶瑩的淚珠映著漫天的霞光輕輕滑落。紅色的身影伴著風伴著霞光從高高的山巔飄落下去。遠處傳來一陣驚呼,她隱隱聽到了圖渾托如同野狼般絕望的吼叫,甚至感受到那人的一絲疑惑和不安。都結束了,素苓姑姑,我好痛苦,若生不如死,死或許是一種解脫。
就在她跳下的一瞬,山崖上飄下一個白色的身影,縱身而下,他拚命地加速,靠近她,終於將她抱在懷中。裳兒,你真傻。她緩緩睜開長長的睫毛,恒曄,你這是何苦?我欠你的下輩子都還不清了。而他如同他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燦爛地笑著,如同旭日般溫暖,如果沒有了她,他的生存不再具有任何意義。裳兒,就讓我陪著你吧。
“呯!”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她胸前的五彩玉如同天女散花般碎裂,化作漫天花雨。這花雨下了三天三夜,圖渾托帶人找遍了整個聖山,沒有凝裳的半點蹤跡,隻有厚厚的花瓣。
山腳,一位青衣長須老者,看著漫天的花雨,長歎一聲,留下兩行清淚,輕輕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