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和黑夜對一個瞎子來說是沒有區別的,在一個瞎子看來,白天是黑夜,黑夜還是黑夜。這對瞎子有一個好處,就是他可以在黑夜像白天一樣照常工作。現在就有這樣一個瞎子,坐在草地上,他的眼眶是空的,看起來仿佛是被人生生挖去了眼珠一樣,在黑色的夜裏分外恐怖。他兩手裏不知正擺弄著什麼,手指纖細修長。雖然衣服破破爛爛,臉卻白白淨淨,看起來應該隻有二十五六左右的年紀。最為難得的是如此年紀又失去的雙目,他的臉上竟有一種安詳的神情。那是一種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表情,難道是生活和遭遇讓他如此豁達?沒有人知道!
‘刷啦’一聲響後,四五個石子從瞎子的手裏被撒在地上。看起來是隨意拋出的,落在地上卻仿佛遵循著某種規則,擺放的錯落有致。
這時瞎子又從破爛的袍袖中甩出一顆石子來,那顆石子先砸在剛才灑下的第一顆石子上,發出‘咚’的一聲,將原先那顆石子砸的跳起,替換了起先灑下的那顆石子的位置。而那被砸的跳起的石子又向第二顆原先灑下的石子砸去,砸的跳起,替換位置……如此反複,那幾個石子挨個躍起,重複著同樣的動作,而在這敲擊的叮咚聲中竟形成一種美妙的旋律。在這美妙的旋律中瞎子笑了起來,搖著頭,手腳一起打著拍子一副享受的表情。雖然他沒有了眼睛,但他還有雙手,還有耳朵,所以他用自己的雙手來取悅自己的耳朵,真是一個不甘寂寞的瞎子。
大約過了一袋煙的功夫,那些跳躍的石子才停了下來。瞎子也停止的打拍子,伸出手指虛空一晃,剛灑到地下的那些石子自動排成了一個小圓圈,仿佛是受到那根神奇的手指驅使一般。瞎子從容將左手放到那石子圍成的圓圈中,伸出大拇指在地麵上一摳,一小片帶著草皮的泥土被掀了起來。瞎子三指一並,將那小片帶著草皮的泥土碾碎,散在圓圈中,堆成一個小土丘的形狀。
這時隻見瞎子臉上的肌肉驟然收緊,一頭散亂的長發根根豎起,左手食指虛空指著那小土堆,另一手同時變掌朝著小土堆扇動起來,口裏還念念有詞。他念的很含糊,仿佛吐出那幾個字很費勁一般,但是那扇動的右手卻一直沒有停下來。開始口裏念的很慢,手裏扇的很快,到後來口中越念越快,扇動的那隻手卻越來越慢。
就在那隻手慢的快要停下來的時候,石子圍成的圓圈中,那一堆土動了起來。就像是在平地上生起了小小的火苗般,那樣輕輕的舞蹈起來。在圓圈中變幻著形狀,不停扭動著,在圓圈中遊來遊去,碰到圓圈邊緣的石子就被彈了回來。仿佛那些石子可以禁錮住它的行動一般。瞎子的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來,有的從臉頰上滾落下去,有的直接淌到那空洞的眼眶中。他的右手卻又扇動起來,隻是那遙指的左手食指,指尖卻在不停的顫動,如小雞啄米一般。
隨著右手的扇動,圓圈裏那細土組成的‘火苗’,開始又向圍成圓圈的石子衝去。越衝越猛,雖然還沒有衝出石子圍成的圓圈,但已經有一兩顆石子被推出了一小段距離。瞎子的身體此時似乎被著顫動的左手帶動,全身抖了起來,連那扇動的右手也微顫起來,似是有氣無力的扇動著。
又一顆石子被那‘火苗’衝的偏離了原來的位置,此時的小圓圈已經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那‘火苗’一鼓作氣,再次向那撕開的口子衝去,眼看著就要從那道口子中擠出來了。渾身顫動的瞎子突然喉嚨一張,一口濃痰吐了出來,落到圓圈外不遠處的一個小石子上。那塊石子被濃痰砸起,那缺口處躍去。卻並沒有補住缺口,而是像剛開始那樣向圓圈邊緣的另一個石子落去,叮叮咚咚的聲音再次響起,幾番敲擊下來那石子圍成的圓圈已經變幻成一個小三角型,仍將那‘火苗’緊緊圍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