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的空氣仿佛煞時僵住,稀疏的人群也停止了流動,時間突然就停隔下來。
田單有些不敢回頭,但他終究不得不回頭,一時間,幾乎所有的事情他都明白了過來,心中除了無盡的失落和無奈,還無法抑製的感觸到了愧疚與傷痛。
曾經與自己海誓山盟的女人終於出嫁,而且還與他人誕下了一個可愛的孩子,而明天的自己,也將滿懷希望的迎來屬於自己的一場轟動的婚姻。兩小無猜,海誓山盟,注定隻能是美好的回憶。
難得她還記得自己,親手為他縫製了衣服,並連日從萊城送到臨淄來。田單幾可肯定,這是她多年前便已經準備好了的,除了新郎服,還有嫁衣,而嫁的那一個人則原本該是她自己,因為此事早在十年前,她便跟他提起過。然而現在,齊國變了,臨淄變了,一切都變了。
也許沒有變的,隻是她的心。否則,她也不會頂著家人的壓力,大老遠送衣服過來。
田單甚至問都不敢問自己對她的心到底有沒有變。因為近幾年來,他確實越來越少的想起她,對他來說,有了一個仙子一樣的煙花就可以滿足了,但是這一刻,翌日即將迎娶天下所有男人夢想的仙子的這一刻,他卻為何忽然間就高興不起來了?
田單有些僵硬的轉過身來,並輕輕放下了背上的小蘆,蹲下身子,平視著可愛的小女孩,苦澀的微笑中撫了撫她的頭,最終示意她回到她自己的娘親的身邊去。餘光中,田單瞥見那道白衣如雪的倩影正款款從長街的一間小茶館挪到了街上,在離他七八丈外的地方停駐了下來。
小女孩自見到娘親之後,果然乖巧安分許多,一聲都不吭了。隻不過在低垂著頭走向娘親的路途中,卻還時不時的回過頭來,背著娘親朝田單擠眉弄眼的,似乎急切想表達出什麼意思來。
田單緩緩站直身軀,他有些不敢正視滿庭芳的憂鬱哀怨的眼神。
兩人就這樣在長街默默深情的對望良久,周圍除了那些滿城搜索的士兵不時傳來的叫囂,行人似乎都突然間變得知情識趣起來,悄悄的走往家中。長街上,隻留下這一對見麵尷尬、相見真不如不見的男女,還有一個看上去一臉委屈的小女孩。
“明晚庭芳想去趟煙花閣,慶賀單哥哥的婚宴,順便也見識一下讓單哥哥心醉的未來嫂子,可以嗎?”空氣終於開始流動,雖然滿庭芳的話語仍是和眼神一般的淒清幽怨,但總也好過老是這樣僵持著。
田單確實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也不知道該如何回她,這是他無法拒絕的要求,可是若答應了,結果隻會是給她帶來更痛更深的傷害。
田單左手隨意將將軍劍拄在地上,右手則劃了劃辛酸的鼻尖,勉強勾起嘴角,輕聲道:“先到我家裏坐下再聊吧,我們倆都好多年沒見了。”說話時,腳步重若千鈞,艱難的向滿庭芳挪去。
滿庭芳微搖螓首,抱起小蘆,玉指輕輕拭去因俯身而溢出眼眶的淚滴,黯然微笑道:“明白的,單哥哥要說什麼芳兒都明白的,有些話,大家心裏都清楚,單哥哥又何必多此一舉、浪費你寶貴的時間呢?”說完時即要轉身離去。
“庭芳!”田單加快腳步,追上前去,當兩手自然而然的搭上美人的香肩時,才尷尬的將手迅速放下,一麵歉然道,“現在臨淄有些亂了,你一個纖弱女流單獨在外總是不好,不如……”
“真好!”滿庭芳不再讓田單說下去,回眸強笑,淒然道,“芳兒就知道單哥哥心裏還是擔心人家,這句話已讓庭芳感到值回一切,你放心吧,庭芳在臨淄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子孝可著緊人家哩,有他在,沒人敢打芳兒的主意。”
“轟!”田單的腦海一陣嗡鳴,心中更仿佛被人用錐子狠狠刺了一記,噬臍莫及、深深自責的同時,也為伊人的命運感到忿忿不平,田子孝,這是一個隻知整日玩弄女人、肆意揮霍的二世主,隻知仗著他父親田由的權勢魚肉民眾的敗類,庭芳的倚靠歸宿竟然會是他?難道芳兒的終身幸福便葬送在田子孝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