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呂芳轉身擦幹了眼淚,走到牆角那幾隻大衣櫃旁,想了想,揭開了最裏麵的櫃蓋,拿開一塊明黃色的錦緞,雙手抄起擺在最底層那件龍袍和那頂皇冠。看到這兩樣東西,剛剛擦幹的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他趕緊偏過頭在肩膀上蹭去了滾落腮邊的淚水。
把龍袍和皇冠放在禦案上,呂芳幫著皇上梳頭,挽好了髻,又絞了一塊毛巾,正要替皇上淨麵。皇上卻劈手奪了過來,自己用力擦了起來。他知道皇上是急著上朝,忙抖開龍袍在皇上身後半蹲了下來,說:“奴婢伺候主子更衣。”
皇上愣了一下,將雙手伸到後麵,呂芳將內袖口對著雙手往上提了上來,又繞到他的深淺替他係扣子,卻看見皇上已經自己係好了,正拿著玉帶往腰上係。
呂芳不知所措地看著皇上自己忙活,忍不住說:“這種事兒讓奴婢來幹就是。”
“不用,不用。”皇上一邊隨口說著,一邊拚命地係玉帶。可是那種活真不是他自己能幹的,折騰了一會兒,他終於放棄了,很不好意思地對呂芳說:“許是平日裏就讓你們伺候慣了,這勞什子朕竟怎地也弄不好……”
呂芳早就等著他這一句話,趕緊從他手上接過了玉帶,理順了以後很快就係好了,然後說:“請皇上坐下,容奴婢幫皇上戴冠。”
皇上卻一把拿起那頂皇冠戴在了自己的頭上,笑著說:“這等小事朕還是能自力更生的……”話音未落,就看見呂芳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玉簪,麵色一紅,老老實實地坐了下來,任由呂芳將那根簪子從帽子左側的孔眼裏慢慢插了過去,從帽子右側的孔眼裏穿了出來。
一番穿戴完畢,皇上走到銅鏡之前,左右照著,還半轉了身看自己的身後,象是新得了一件漂亮衣衫的閨閣少女一樣興致勃勃。
兩年了,眼前突然又出現了皇冠龍袍穿戴周整的主子,呂芳覺得又是感慨又是陌生,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的眼淚線一樣的流了下來。
皇上好奇地問:“朕穿成這樣是不是很難看?”
“回主子,主子是天日之表……”
“那你哭什麼?”
“奴婢……奴婢是心裏歡喜……歡喜……”
“唉!朕曉得以前讓你失望了,”皇上長歎了一聲,拍拍他的肩膀:“你若是歡喜,朕就天天穿給你看!走,上朝去!”
許是得到了那樣的寬慰,呂芳哭得更厲害了:“主子……主子還未進膳……”
“沒時間了。滿朝文武已經等了朕近一個時辰,朕就算再餓,也不好意思讓他們再等一個時辰!”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方皇後的鸞駕到了乾清宮門口,隨駕前來的陳洪跑到大殿門口,卻沒有看見往常一直守在這裏的黃錦,便問門外守衛的一個黃門內侍:“黃公公呢?”
他是中宮女主身邊的管事牌子,在中宮的權勢也不敢小覷,那個黃門內侍趕緊將笑容堆滿在了臉上:“回陳公公的話,黃公公到大殿上傳珠子萬歲爺的旨去了。”
聽說皇上已經醒來,陳洪趕緊壓低了聲音:“幹爹可在裏麵伺候著主子?”
那個黃門內侍自然知道陳洪和自己的頂頭上司黃錦一樣,都拜在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呂公公的門下認了幹爹,便說:“回陳公公,幹爺爺昨晚回來就一直伺候著主子萬歲爺……”
大內數萬太監宮女,在乾清宮裏當差是幾輩子才修來的福分,這裏最小的太監,走出去也是見官大三級,更遑論他已經被乾清宮管事牌子黃錦收到門下。陳洪也是知趣之人,忙低聲笑道:“這個黃錦,收了你這麼個聰明伶俐的幹兒子,怎地也不擺酒慶賀?咱家日後少不得要數落數落他。你可曉得,此刻幹爹在陪著皇上做甚?”
“回陳公公的話,卯時初,幹爺爺便已伺候著主子萬歲爺上朝去了。”
“上朝?”陳洪一愣:“你怎知是上朝去了?”
“回陳公公的話,主子萬歲爺吩咐奴才幹爹傳旨,讓那些外臣們都在大殿上候著,主子穿著龍袍戴著皇冠跟幹爺爺走了。”
這個時候,方皇後已經下了鸞駕移步門口,聽到了個話尾,忙問:“穿著龍袍戴著皇冠?誰穿著龍袍戴著皇冠?”
那個內侍趕緊給方皇後跪下叩頭:“回皇後娘娘的話,是主子萬歲爺。”
“啊?”方皇後和陳洪一樣瞠目結舌,好不容易把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咽回了肚子裏:皇上怎麼象變了個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