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優撫厚葬(2 / 2)

呂芳本來既不信佛也不崇道,但他認為緇衣羽冠之流雖不稼不耕不工不讀,但都是教人守禮向善,安於本分,若能善於引導,則於國事道統不無小補,因此為人主者對於釋道兩教,既不能絕情剿滅,也不能縱容放任,尤其不能有所偏好,最好也能象對待尊禮議禮兩派一樣不偏不倚。如今皇上幡然悔悟,不再為一幫妖道所惑,更主動提到了佛教,令他由衷地感到欣慰,當即叩頭說:“主子聖明。依奴婢看來,主子是人王,西天佛祖是法王,人法對壘,必招致天道阻滯,災害頻頻;人法和諧,則皇柞綿長,國泰民安……”

朱厚熜由於問心有愧才提議為其做盛大法事,風風光光地厚葬陸樹德,可不知道在呂芳的心裏,已經將此就提高到了治國安邦的高度來理解,詫異地問道:“此前你一直跟著朕信道教,你何時改信了佛教?”

呂芳一愣,忙說:“奴婢倒不是信了佛教,主子也曉得奴婢心中隻有主子,主子才是奴婢的天,再容不得其他神祗。”表過忠心之後,他又解釋說:“士子儒生尊崇孔孟,便知禮儀廉恥;那等不識字的百姓不習孔孟之道,若是禮佛修道,也知守禮向善,少生許多事端。因此,依奴婢陋見,這世道既不可無和尚道士,又不可太多和尚道士;既不可作踐和尚道士,又不可追捧和尚道士,適度即可。我朝太祖高皇帝雖曾入禪門,卻也並不過於縱容佛教,規定各省府州縣僧人定額,還於禮部專門設立了一個度牒司管理僧尼道士的度牒發放;高祖文皇帝永樂時,又在各佛道名山設從五品提舉衙門管理山政,由禮部派員任提舉(官名),管理山中一應宮觀事務,並代理征收香稅銀……”

財政曆來是朱厚熜最為關心的問題,他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呂芳的話,說:“你說的這些,《大誥》及《太祖實錄》、《成祖實錄》中多有記載,倒是朕以前不遵兩位先帝祖製,做了不少崇道滅佛的錯事,令世人多有不滿。隻是這香稅銀是什麼意思?戶部每年帳冊上怎麼不見這一項?”

呂芳似乎很為難,但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解釋說,征收香稅銀是明成祖朱棣的主意。以道教名山泰山為例,泰山上有大大小小道觀幾十座,每年上山進香的香客多達數十萬人,各道觀每年接受善男信女敬獻的香火燈油錢多者上萬,少則數千,按收入多寡核定稅額,三年一變。這一百多年來每年最多能征到三萬兩,最少也有一萬多兩。隻是到了嘉靖年間……

呂芳不敢再往下說,朱厚熜當然也就明白了,自己崇道滅佛,佛教一蹶不振,各省府州縣僧亡寺傾,誰還敢去進香禮佛?而道觀的香火想必日盛一日,那些雜毛老道肯定日進鬥金,可自己又偏偏舍不得向他們征稅,這根本就不符合“開源節流”的財政政策嘛!他立即表態說:“既然是成祖文皇帝定下的規矩,朕當然要遵從祖製,自今年起複征香稅銀才是。嗬嗬,百姓崇佛敬道,全國寺院道觀的香火就旺,和尚道士的香火燈油錢收的多了,朕的香稅銀也能多收一點,於國朝財政也不無小補。這樣吧,自今日起,我大明實行宗教信仰自由,再也不禁百姓禮佛信道,具體事宜由你司禮監著禮部依兩位先帝祖製擬文報來。”

呂芳正在感慨主子又睿智又仁厚,就聽到朱厚熜說:“你那日說到陸樹德與嚴嵩之間的瓜葛淵源,朕倒又有了一個主意。隻是你不要出麵,讓你司禮監那兩個往日與嚴嵩過從甚密的秉筆去找那嚴嵩即可……”

出了東暖閣的門,呂芳就找到了宮裏負責記載皇上起居的太監,讓他把主子優撫厚葬陸樹德以及決定推行“宗教信仰自由”仁政的始末原原本本都記了下來,還特別叮囑他在旁邊注明是主子的原話,在日後給主子修《實錄》之時也一定不能遺漏。但是,關於涉及“香稅銀”和“嚴嵩”的對話,被他無意中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