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老奸巨滑(一)(1 / 2)

聽到這一聲“拿了!”,所有打架的人都知道來人非同尋常,趕緊住手看過去,正是司禮監掌印呂芳呂公公。

單是大明內相到此已經將他們嚇了一跳,更要命的是呂芳雙手捧著一副明黃綢緞卷成的軸旨,身後還帶著十幾個身穿團花錦袍的鎮撫司校尉!一幹官員心中大驚,當即呼拉拉全跪下了:“臣某某恭請聖安!”靈堂上喧鬧成一片。

不知道是因為奉有皇命,還是被他們剛才的醜態氣著了,呂芳平時見誰都笑眯眯的和藹神情不見了,板著臉說:“沒有聖旨給你們,不必假惺假意地給皇上請安了。皇命在身,咱家向各位大人討個情,還等咱家把皇上給陸修撰的恩旨宣讀了之後再打再鬧也不遲!”

呂芳的話說得十分刻薄,但眾位官員都鬆了口氣——想想也是,剛剛在這裏打起來,也不可能這麼快就上達天聽,激怒陛下派來鎮撫司的上差捉拿自己。所謂法不責眾,未奉有聖命,呂公公當不會自做主張將參與鬧事的十多位官員都拿下。

呂芳對著陸樹德的靈位宣讀了聖旨,賜給他銀一百兩,苧絲兩表裏,新鈔一千貫,白米十石,香油二十斤,各樣碎香十斤,蠟燭二十對,麻布十匹,表示了對他不幸亡故的沉痛哀悼。宣完旨之後,將聖旨供奉在他的靈前,然後揮揮手,二十多個黃門內侍捧著各色賞賜魚貫而入。

皇上的恩賞照例要用明黃綢緞蓋著供奉在靈前,好在翰林院派來的屬吏見陸樹德家很狹窄,早早就將他的靈堂布設在了院子裏,否則連皇上賞賜的那一大堆東西都放不下。

宣完了聖旨,呂芳就不是欽差而是大明的內相了,怒氣衝衝地對著還一直跪在麵前的官員說:“大庭廣眾之下撕打成一團,玷汙官箴,辱沒斯文,朝廷的臉都讓你們丟盡了!你們眼中還有國法嗎?說,到底是為什麼?”

翰林院編修李道良的臉上被嚴世蕃抓出了幾道血印子,此刻正火辣辣地痛,聽到呂芳這樣問,便搶先開口,氣憤地說:“嚴世蕃出言不遜,構陷侮辱我翰林院陳大人,下官氣不過才跟他鬧將起來。”

呂芳轉頭對跪在一邊的嚴世蕃說:“嚴大人,你本簪纓子弟,怎地如此孟浪?”

嚴世蕃的情形比李道良還慘,臉上青一塊紫一塊 ,官帽不曉得被打飛到了那裏去,官服還被扯開一個大口子,露出了裏麵的直衲。聽李道良惡人先告狀,又被呂芳責問,他十分委屈地說:“回呂公公,家父又曾與陳大人在翰林院及國子監同僚多年,下官一向持子侄禮事之,怎會做那等無禮之事?再者說來,陳大人位列九卿,臧否大臣非下官所敢為之。今日下官不過代家父送來一幅挽聯,略表追思之情。怎知李道良撕碎了家父的挽聯,還出言辱罵家父,下官氣不過與他爭執了兩句,他便夥同翰林院一幫職官屬吏毆打下官,請呂公公明鑒!”

呂芳問:“嚴大學士送來的是什麼挽聯,可否請咱家拜讀?”

“回呂公公,家父所書自撰的一聯:天下斯文同骨肉,人間涕淚動參商。”

“天下斯文同骨肉,人間涕淚動參商……”呂芳默念一遍,感慨道:“嚴大學士寥寥十四字,寫盡為人師表者哀思弟子後進的殷殷之情,確是自有一片真情溢於字裏行間……”

呂芳的話剛說完,李道良等人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嚴世蕃那隻獨眼之中卻閃爍出興奮的光芒,納頭便拜:“下官替家父謝呂公公盛讚。”

呂芳似乎沒有注意到在場之人的表情變化,還在自顧自地說:“這等好句配上嚴大學士的那筆好字,若得以焚於陸修撰靈前,想必他於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這樣吧,咱家替亡故的陸修撰討個情,請嚴大學士再手書一副,由咱家請皇上恩準加蓋禦印,焚於陸修撰的靈前。”

無論對死去的陸樹德,還是失寵的嚴嵩來說,這都是天大的禮遇殊榮,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爹!”嚴世蕃興衝衝闖進書房,對正仰靠在躺椅上看書的嚴嵩說:“大喜事啊爹!”

嚴嵩看了他一眼,見他官服不整,臉上還有淤青,也不驚奇,淡淡地問:“是哪位公公去宣的旨?”

嚴世蕃心中暗暗佩服父親的敏銳,忙說:“回爹的話,是呂芳呂公公!”

“噢!”嚴嵩坐起身來,眼中再沒有風燭殘年的老人所應有的那種漠然,而是放射出與其年齡不適應的精光,問:“他可是要我再書一副送去請皇上用印?”

這下子嚴世蕃徹底服了,由衷地讚歎道:“爹真是料事如神,廟算無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