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皇上厲行新政,將京察改以三年為期,卻因要一力推行新政,嘉靖二十二年京察不免有些虎頭蛇尾,讓所有京官都暗自鬆了口氣,可三年時間轉瞬即逝,誰能保證自己還能順利熬過嘉靖二十五年的京察?因此,這道恩旨等於是給所有官員吃了一顆定心丸,頓時頌聖之聲在午門廣場上響成了一片。
朱厚熜這樣做等於變相地在下一次京察之時法外施恩,既不符合京察的規矩,又違背皇上當初厲行新政、刷新吏治的初衷。夏言隱約覺得有些不妥,但又考慮到一來京城甫經大亂,目前急需安定人心,皇上此舉乃是解救眼前燃眉之急的一大良策;二來昨晚皇上已有口諭,著自己回府養病,把朝局政事交給次輔翟鑾和嚴嵩,自己回家以後就秉承上意寫了乞請病休的奏疏,待會朝堂之上就要上奏聖裁,正所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自己已是回家閑住之人,離致仕還鄉隻是一步之遙,又何必為此得罪兩京各大衙門近萬名官員呢?因此他一邊感慨著聖心深遠,一邊唯唯諾諾地躬身領旨謝恩。
朱厚熜又喚了一聲:“呂芳。”
呂芳趕緊趨身上前,跪在了皇上的麵前,應道:“奴婢呂芳在。”
朱厚熜說:“適才上朝之前,皇後娘娘與朕說,昨晚京城鬧騰了一夜,想必各位官員的家眷也受了驚嚇,她本想召她們進宮以示撫慰,宮裏昨夜又走了水,一時半會且收拾不妥當,既有損天家體麵,也讓各位命婦看了笑話她這個六宮之主不會操持家事,就懇請朕暫停各位命婦明年新正的覲見之禮。嗬嗬,時下離新正還有兩個多月,皇後這麼說想必是知道今年國家遭遇這場大的戰事,朝廷財政定會十分吃緊,她體念國步之艱、民生之難,婉轉地勸諫朕暫不修繕宮中被火焚毀的那幾座殿宇罷了。皇後賢明如斯,朕又怎能不從諫如流?就準其所奏,免了各位命婦明年新正的覲見之禮,宗室女眷每月初一、十五進宮請安之禮也一並免除。”
按朝廷禮儀規製,二品以上官員的正室稱為夫人,所有在京二品以上官員的夫人每逢新正、端午、中秋三個大節要赴皇宮向太後及身為六宮之主的皇後跪拜請安;而已婚配離宮的公主、居於京城未之國的藩王和尚未受封的皇子的正妃,逢初一、十五就要進宮向太後和皇後跪拜請安,皇後照例要賜宴款待並賞賜物品。昨夜宮廷失火,各處殿宇多有損毀,皇後下旨免除覲見之禮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令所有朝臣不解的是,這道聖旨應該直接下給禮部和宗人府,由他們告知相幹人等,卻不知道皇上為何下給了司禮監?
沒等朝臣們費心猜測,朱厚熜就主動揭示了謎底:“呂芳,知道朕為何要找你領旨嗎?皇後還說,覲見之禮雖可免除,賞賜卻不能免,二品以上命婦每人賞宮花五對,綢緞五匹;五品以上官員家眷每人賞宮花三對,綢緞三匹;其餘官員家眷每人賞宮花兩對,綢緞兩匹。這些事情就要由你司禮監著內庭銀作局、針工局等衙門盡快籌辦。皇後娘娘的一片心意,你可要上心去辦才是。”
呂芳叩頭道:“奴婢領旨,奴婢定在明年新正前將皇後娘娘的賞賜送到每位官員家中。”
因是背對著群臣,沒有人看見他在叩頭領旨的時候,兩滴淚水砸在了腳下的青石板上。
“這樣就好。嗬嗬,這點東西雖說不多,大過年的,倒也能給各位愛卿家裏添一點喜慶。”
確如皇上所言,這些賞賜雖然費而不貴,與剛才皇上的那道恩旨絕對不可同日而語,但畢竟是皇後娘娘的一片愛民之心,全體官員再次跪拜謝恩,同時心裏暗暗讚歎:京城剛剛發生了這麼大的一場亂子,皇上不窮追逆黨同謀,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安撫諸臣工,連賞賜女眷宮花綢緞都考慮到了,如此仁德天縱之君,實在是社稷之福、臣民之幸啊!
朱厚熜轉身走進了太和殿,夏言起身對所有官員拱拱手,說:“皇上念及諸位近日辛勞,特下恩旨免了今日早朝,五府、六部及各院司寺諸衙門坐堂長官要禦前議事,諸位且先回衙安心部事。”
皇上頒下的兩道恩旨一掃官員心頭的陰霾,全體官員散班之時腳步都顯得輕快了許多,出了午門騎馬上轎之時,也敢露出笑臉跟同僚打招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