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知道奮力廝殺了多久,戚繼光感到手中的大刀越來越沉重,身邊的軍卒也越來越少,這個時候,城頭上突然墜下了幾條繩索,有人在上麵喊道:“戚將軍,韃子勢大,不可力敵。快抓住繩子,我們將你拉上來!”
戚繼光奮起餘勇,擋住了韃靼兵士刺向一直與他並肩作戰的趙隱的幾柄長刀,喊道:“趙壯士,你家主人此刻已安然抵達德勝門,你已盡到護衛之責,快請退下,抓住繩子進城與你家主人回合。”
剛才第一次將破軍刺入敵人胸膛,當抽出槍頭,那殷紅的血噴湧而出的那一刹那,趙隱的麵色如紙一般的慘白,嘴角抽搐著想要說什麼,但幹澀的喉嚨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不過到了此刻,戚繼光贈送給他的戰甲已被血染成了紅色,他卻已經完全恢複了平靜,隻將手中的破軍不停地刺出,每一槍幾乎都有一位韃靼兵士翻身落馬。他那出神入化的槍法,出手更帶著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使驍悍的韃靼兵士也不寒而栗。
得戚繼光之助,趙隱這才得空用手抹去臉上不知何時被濺上的,也分不清是韃靼兵士還是身邊明軍兵士的鮮血,淡然一笑:“戚將軍看不起草民嗎?”
戚繼光橫刀掃向麵前的幾位韃靼兵士,將其中來不及閃避的兩人掃落馬下,大聲說:“趙壯士何出此言!”
趙隱一抖手腕,破軍閃電般地刺出,將一個趁著戚繼光說話,欺身上前想要偷襲他的韃靼兵士挑落馬下,笑著說:“將軍為何不退?”
“我乃大明軍人,殺敵衛國是我的職責所在。再者,軍中袍澤皆為弟兄,戚某豈能丟下他們獨自逃命!”
趙隱說:“草民雖非軍人,卻是大明百姓,保家衛國也不敢人後!”
“俊昊兄!”激動之下,戚繼光改了稱呼,懇切地說:“萬裏赴戎機,馬革裹屍還,這是我輩軍人平生之夙願,俊昊兄何必陪我等捐軀沙場!”
“說得好!”趙隱朗聲笑道:“將有必死之心,士無貪生之念,你就把草民當成你軍中士卒!”
兩人旁若無人地高聲談笑,手底下卻毫不含糊,十幾個韃靼兵士頃刻間喪生於他們手中的刀槍之下,一旁督戰的韃靼朝陽門守將、平章亦不剌大怒,挺起手中的斬馬刀就要往上衝,突然一騎自身後疾奔而來:“亦不剌將軍,大汗有令,撤軍回營。”
“詐傳軍令者,殺!”說著,亦不剌回手一刀便將那位傳令兵斬落馬下,又對手下兵士喝道:“兒郎們,給我上,殺死戚繼光,為戰死的弟兄們報仇!”
話音剛落,又是一騎飛奔而來:“大汗有令,撤軍回營!”
亦不剌怒氣衝衝地連斬數名傳令兵,仍在督促兵士拚命進攻,這個時候,一隊士兵簇擁著一個衣甲鮮明的青年將軍趕了過來:“亦不剌將軍,你敢違抗大汗的軍令嗎?”
亦不剌見來人是俺答的二王子黃台吉,情知大汗已動了真怒,不顧城頭炮矢,命自己兒子親自來傳軍令。他狠狠地瞪了黃台吉一眼,又不甘心地看看身邊隻剩下一百多人的戚繼光,大吼道:“撤!”
黃台吉見亦不剌掉轉馬頭要回自己的軍營,忙說:“亦不剌將軍,大汗召將軍回營議事。”
“議事,議事,議個鳥事!”亦不剌怒氣衝衝地說:“大汗要治我的罪,我這就把腦袋給你二王子殿下!”
黃台吉苦笑一聲:“將軍誤會了。你的安答博爾忽回來了。”
“他回不回來幹我鳥事,莫非就為了要我去迎接他,連戚繼光的腦袋都不要了嗎?”
亦不剌是韃靼年輕一輩中難得的將才,否則俺答也不會將防守朝陽門的重任交給他。剛發完這一句牢騷,他就突然明白了過來,緊緊地盯著黃台吉:“你是說博爾忽回來了?那……那大同……”他的聲音顫抖了起來,看看身邊的兵士,立刻住了口。
黃台吉無奈地點點頭,悄聲說:“將軍現在明白大汗為何要命將軍撤軍回營了吧?此刻大營之中已經鬧翻了天了,那些膽小鬼呱噪著要趕緊跟明朝議和,大汗不得已才命令將軍撤軍,給明朝那狗皇帝留點麵子!”
回頭看看那近在咫尺卻又好象遙不可及的北京城,這個殺人不眨眼的蒙古漢子的眼眶之中突然湧出了豆大的眼淚:“我們……我們愧為成吉思汗的子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