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窮追逆黨(2 / 2)

見那些禦史都低著頭不應聲,陳洪嘲諷道:“既不敢認罪,也抹不開情麵告發同僚是麼?咱家最瞧不起的就是你們這號人,抓住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兒就在背地裏寫奏疏參這個參那個,一個比一個來勁兒,當麵卻還要裝得與人為善一團和氣,什麼德行!”他重重一掌拍在條案上,厲聲說:“別打量著當縮頭烏龜就能脫罪,都給咱家記住了,這可是誅九族的罪,牽扯到誰一個也跑不了!”

他的話說得實在過分,有幾個年輕氣盛的禦史昂起了頭,正要出聲抗辯,卻見一直鐵青著臉,一言不發坐在陳洪旁邊的嚴世蕃搶先開口了:“陳公公,這裏是都察院的大堂,請注意禮態。”

因嚴嵩、嚴世蕃父子二人有擎天救駕之功,蒙皇上恩寵雙雙驟然榮登高位,陳洪原本對嚴世蕃還有幾分忌憚,言談行止也敬重著他幾分。可是,連著兩天協同辦理欽案,嚴世蕃卻總是冷眼旁觀,不置一詞,仿佛跟自己全無關係。陳洪大致也能猜出他怕引火燒身,將得罪人的事情都推給自己的心思,早就對他心生膩歪,更打心眼裏瞧不起這種隻知市恩賣好,不思盡心辦差酬謝聖恩的官場滑頭,也就不給他留麵子,冷冷地反駁道:“謀逆是欺天的罪,咱家奉有上諭要徹查逆黨,無論哪個衙門都要一查到底。”

嚴世蕃正色說道:“國朝規製,都察院負有規諫皇帝,左右言路,彈劾、糾察百司、百官,巡視、按察地方吏治等重要職責。遴選都察院禦史、六科廊給事中等風憲言官更有‘三必取’的規矩,一必取國而忘家,忠而忘身之士;二必取正派剛直,介直敢言,而不患得患失,愛身固祿之士;三必取學識才幹出眾,既通曉朝廷各方政務,洞悉利弊動態,又能博涉古今,引鑒前史之士。在場的各位禦史大人無一是秉公據實,善辨是非,敢論曲直,忠貞職守而鞠躬盡瘁、鐵麵無私而秉公除暴、安貧樂道而廉潔自重之人。”

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說:“京師內亂當日,都察院左都禦史陳大人不肯附逆,幾死於叛軍之手;更有右僉都禦史王煜文、福建道禦史吳康兩位大人挺身而出阻攔叛軍,身死國難。如今王、何兩位大人英靈不遠,音容宛在,陳公公卻將他們的所有同僚都羈押在都察院的大堂上窮追逆黨,豈不令九泉之下的兩位大人也為之痛心不已?”

陳洪心中氣苦,呂芳當日掌司禮監,自內閣首輔夏言以下,滿朝文武都對他客客氣氣,可如今自己掌印,別說是內閣閣員、六部九卿這樣的朝廷重臣,就連這個剛剛被擢升為小九卿衙門正四品佐貳的中不溜官員也敢公然在外官麵前跟自己叫板!再看看大堂上那一百多名禦史聽了嚴世蕃的那番宏論,象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一樣,一個個都挺直了腰杆,微微昂起了頭,臉上也都露出了讚許、感激甚或激動的神色,方才自己刻意營造出的緊張氣氛已被嚴世蕃的幾句話一掃而盡,情知若不嚴詞將嚴世蕃駁倒,今日不但斷然難以於都察院打開局麵,更會在朝野上下留下笑柄,日後更難樹起大明“內相”威信。因此,他當即反唇相譏道:“依你嚴大人之意,出了王煜文、吳康兩位殉身國難的禦史,都察院就沒有參與謀逆的亂臣賊子了?”

陳洪這一軍將得十分毒辣,謀逆是滅九族的罪,誰敢輕易給整個都察院一百多名禦史擔保?嚴世蕃也並非泛泛之輩,聽出陳洪話語之中給自己下了個套,趕緊矢口否認道:“未經徹查,世蕃當不敢做這樣斷言。”

論爭最重氣勢,嚴世蕃方才嘉許言官禦史既勤且廉,品行、才識俱為上乘,此刻卻不敢保證他們並無謀逆情事,便是極大的退讓,雖說輕輕閃躲過了陳洪射來的暗箭,未傷及分毫,但顯見的這一回合,仍是手握天憲的陳洪占了上風。

陳洪得勢不饒人,冷笑道:“嚴大人既知未經徹查,便不能斷言他們是不是亂臣賊子,卻為何要阻撓咱家查案?莫非有意要包庇逆黨麼?”

這就是要坐實嚴世蕃的從逆之罪了。一瞬間,都察院大堂上的氣氛又一次變得異常十分沉重……

注:獬豸——古代傳說中的異獸,能辨曲直,見人爭鬥就用角去頂壞人,古代監察官員官服上常繡有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