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堂抗辯(2 / 2)

這就更中了自己的圈套,嚴世蕃立即接口道:“陳公公所言不差,便因如此,卑職才懇請遵照《大明律》準允回避。再者,以陳公公查案方法,卑職也難以洗脫逆黨之嫌,更應回避。”

此話一出,滿堂大嘩,那些禦史審了一輩子案,隻見有人大禍臨頭趕緊撇清自己,卻還從未見到有人將誅九族的大罪往自己身上扯的,嚴世蕃即便要救眾人,也不必如此冒險,都竊竊私語起來。

陳洪實在摸不清嚴世蕃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不由得一愣,隨即問道:“嚴大人此話怎講?”

“陳公公方才說了,逆賊陳以勤掛著都察院左都禦史銜,許辰善掛著都察院右副都禦史銜,就該於都察院窮追逆黨,家父一直掛有翰林院掌院學士銜,翰林院出了陳以勤、李道良、林文等多位逆賊,家父想必也難辭其咎。再者,世蕃當日在國子監任監生之時,陳逆以勤時任國子監祭酒,世蕃也算出其門下,有此兩條,世蕃自認難洗脫逆黨之嫌,隻能懇請回避。”

陳洪不曾想嚴世蕃竟鐵了心不願意趟這攤渾水,氣急敗壞地說:“嚴大人協助咱家追查逆黨是皇上的旨意,回避不回避怕是你嚴大人說了不算,咱家說了也不算,得請旨!”

他故意把“請旨”二字說的很重,顯然又是將了嚴世蕃一軍——若要回避,當日就該一力請辭,事到如今想抽身溜走,這“欺君罔上”的罪名怕是跑不了了!

嚴世蕃坦然笑道:“卑職自當向皇上請旨,不過,在聖諭批複之前,卑職還負有協辦之責,還有一言要建議陳公公。”他停頓了一下,等所有人都將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之後,才說道:“論及附逆之人及逆賊朋黨,依卑職看來,陳公公絕不可將眼光隻盯著區區翰林院、太仆寺、都察院幾個衙門,僅以陳逆以勤而論,怕是京城各大衙門一大半職官司員便脫不了幹係,故此卑職建議陳公公徹查逆黨,當自內閣查起。內閣幾位輔臣,夏閣老、李閣老及家父都曾與陳逆以勤同僚多年,翟閣老雖未曾與其共事,但他的門生徐閣老卻與陳逆以勤關係非同尋常,此前陳逆以勤被皇上罷官致仕後,徐閣老更兼掌翰林院,屬下出了李道良和林文等謀逆之人,他恐怕也難辭其咎……”

嚴世蕃的話還未說完,所有的禦史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約而同地在心裏叫了一聲:“妙!”,有幾個年輕膽大之人已不加掩飾地將讚賞的目光投向了嚴世蕃。

終於明白了嚴世蕃一直是在戲謔自己,陳洪被激怒了,將手中的驚堂木“啪”地一聲重重拍在大案上:“謀逆是通天大案,別打量著抬出內閣各位閣老咱家就不敢查下去!”

嚴世蕃笑得更加開心了:“不但是內閣各位輔臣難脫幹係,陳逆以勤曾任宮裏內書堂的山長、教習多年,內廷各位公公都曾聽他講過《四書》、《五經》……”

嚴世蕃這話也並不是空穴來風。明太祖朱元璋雖明令宮人不得讀書識字,但皇宮中充斥著一幫大字不識的文盲畢竟很不方便,於是明宣宗宣德年間就設置專門培養宦官的學校——內書堂,由司禮監掌印親任總督,山長例行由翰林院掌院學士擔任,教習也是翰林院侍讀、侍講學士這樣的飽學鴻儒,如此說來,陳洪怕也未必與他沒有師生之誼!

“東拉西扯!胡攪蠻纏!不就是想幫他們脫罪麼!”陳洪咆哮著說:“包庇逆黨,你該當何罪!”

嚴世蕃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是卑職包庇逆黨還是你陳公公大肆攀扯株連無辜,朝野自有公論!若陳公公認定卑職有包庇之嫌,盡可將卑職打入詔獄,依律問罪。”

在宮裏那個八卦爐裏修煉了這麼多年,又有前次追查宮變引火燒身的前車之鑒,陳洪立刻冷靜了下來,冷冷地說:“你是奉旨協查逆黨之人,咱家也不敢治你的罪!你可敢與咱家一起去見皇上嗎?”

“有何不敢?卑職正要將這些話呈奏皇上!”嚴世蕃率先站了起來,道:“陳公公,請!”

陳洪惡狠狠地丟下一句“你有種!”推開座椅,一甩袍袖就向外走去。

鎮撫司的校尉都一聲不響地跟著陳洪出了大堂,沒了禁錮的都察院禦史們圍了上來,紛紛向嚴世蕃拱手作揖,激動地叫著:“嚴大人……嚴大人……”嘴角抽動著卻說不出話。

嚴世蕃抱拳團揖:“皇上聖明,必不致禍及無辜。各位大人,世蕃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