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望冰止渴(2 / 2)

“海瑞?”朱厚熜一笑:“當然是,千秋萬代之後,怕是朕也要因其而為後世所知呢!”

盡管不明白主子身為萬乘之君,怎麼會因一個小小的舉人而得名於後世,但可斷言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主子果然十分看重此人。呂芳心中暗自得意,也就顧不上琢磨主子的笑容為何最後略帶了一絲苦澀,示意那些內侍出去之後,便將今日國子監監生圍攻嚴府之事奏報給了朱厚熜,連他與海瑞的那番爭辯也沒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朱厚熜聽完之後先是一愣,接著就苦笑了起來:“他還真能折騰啊!唉,他若不是這樣,也就不是海瑞了!”

呂芳試探地問:“主子可是有心要周全此人?”

朱厚熜毫不猶豫地說:“那是自然!他是上天派下來輔佐朕的英才,又是一個至剛至陽之人,朕還指望著他日後為朕震懾奸邪,整肅朝綱呢!”

接著,他卻又長歎了一聲:“隻是他這次鬧得實在過分了一點。江南叛亂之事不日將公諸於眾,朝野上下也自會明白嚴嵩蒙受了冤屈,若是不給他一個說法,豈不讓人說朕處事不公?”

“奴婢鬥膽再多嘴說上一句,隻怕此事還不止如此,”呂芳說:“身為國子監生員,辱罵內閣輔臣、毆打朝廷命官,已幹犯大明律法;加之嚴閣老屢立大功於社稷,主子又剛剛命其複任閣員,委以重任,今日卻受此大辱,若不嚴懲海瑞等人,隻怕他日後萬難立足於朝堂,更難寄之以社稷之托……”

這正是令朱厚熜頭疼之事,他忙問道:“你可有兩全之策?”

呂芳沉吟著說:“奴婢以為,此人雖行事莽撞,不識大體,但論其忠君愛民之心,尚有可憐可恕之處。主子可削其功名,發往軍前效力。如此處置,嚴閣老那邊大致也能說的過去。”

削籍充軍對於一個士子來說,等若斷送了參加科舉,出仕為官的前程,也屬於嚴懲重處。即便心裏還是覺得舍不得,朱厚熜也知道,以海瑞所犯之罪,該當殺頭抄家,這樣的處分已經是法外施恩了,但他還是猶豫著說:“他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可受得了邊塞之苦?”

回來的路上,呂芳早已謀劃停當,見朱厚熜一心想要維護海瑞,便說:“回主子,如今朝廷當務之急是整飭京軍,平定江南之亂,依奴婢愚見,海瑞等一幹生員倒不必充軍戍邊,可將他們就近充補營團軍。以高拱及俞、戚兩位將軍那份憐才之心,當不會讓他吃苦。”

“旁人倒也罷了,隻是這個海瑞……”朱厚熜歎了口氣:“可惜了。”

“主子不必為此縈懷,江南平叛,立功的機會甚多。將來敘功,主子將他功名賞還給他便是。”

這倒是一個好主意!軍前效力,義勇鄉民隻要奮勇殺敵,就可封賞官職,海瑞這樣罪員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機會,反正他們不是都說擢黜之恩皆出之君上嘛,事過境遷,嚴嵩也不好意思再翻著陳年舊賬,讓人覺得他沒有宰輔的氣度……

但是,在那個時空,海瑞屢試不中,隻得以舉人的身份候選出任九品教喻,苦打苦熬十多年才升為六品主事。若不是因為他上疏責罵嘉靖的千古非常之舉,以他那麼低的起點,在最重科名的封建官場,大概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

想到這裏,朱厚熜情不自禁地又歎了口氣:“他終歸還是沒有中進士的命啊!”

既然知道主子如此看重此人,為了替主子分憂,呂芳更可謂是煞費苦心了,不會連這麼小的事情都想不到,忙說:“回主子,海瑞本是個舉人,以軍功詮選為官之後主子可恩準他參加貢考,拔貢九卷到都堂,科名也就有了。”

朱厚熜這才放心了,點點頭說:“這樣也好,多一番蹉跌就多一番磨礪,省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人都敢罵,朕可不想時時都為他頭疼!待那些生員被拿獲論罪之後,你悄悄地去找高拱,他該當聽朕說起過海瑞其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呂芳跪了下來:“主子這麼說,奴婢該向主子請罪的。方才奴婢未經請旨,已派人送他到巡城禦史高拱高大人那裏去自首了。”

朱厚熜擺擺手:“朕又沒說你做的不對,為何急著下跪?那海瑞一介窮書生,朕也不會疑他重金托你向朕求情。”

話雖如此,對於呂芳將自己的心思揣摩的如此透徹,朱厚熜心裏還是有些不快,便又說道:“你呂芳不是一向為人謹慎,恪守祖宗家法嗎?怎麼也學會徇私舞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