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耐心地給他解釋了半天,榮王阿寶才明白了過來,說:“嘿嘿,臣弟還當是那些火銃手怯敵畏戰,要躲在陣營之後呢!”
這個不學無術的混帳王爺竟然如此出言不遜,侮辱自己最為倚重的營團軍,朱厚熜很不高興,便別過臉去不理他。英國公張茂忙給他解釋說火銃手以短管火銃為兵器,無法與欺進之敵肉搏,因而放銃之後便要退回本陣,由盾牌手和長槍兵接敵。
榮王阿寶沒有覺察出皇上情緒的變化,說:“為何不給火銃手發上刀槍,讓他們也留在陣前殺敵?”
他的話引起了英國公張茂、成國公朱至孝等軍中碩勳的輕聲一笑:為了精確瞄準,軍中規定火銃手必須雙手持銃,怎麼可能騰出一隻手來拿刀槍?加之諸兵種各司其職,分工明確,是為了平日進行針對性的操練以提高戰力,豈能舍本逐末,讓火銃手再習學刀槍之術!
誰知道這個不學無術的王爺如此幼稚可笑的一句話,竟然解開了朱厚熜一直鬱積在心中的一個問題,他欣喜地回過頭來,拍了拍榮王阿寶的肩膀:“哈哈,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啊!阿寶,你可為國朝又立下了一大功!”
眾人尚在疑惑之中,朱厚熜對呂芳說:“派人傳兵工總署署長、軍器局郎中午門候旨,朕閱兵完畢回宮便要召見他們。哦,將技術總監何儒何大人、軍器局主事胡渭奇也一並傳來。對了,元日勞煩他們苦候未免不近人情,賜宴於他們,著陳洪作陪。”
內侍領命而去之後,朱厚熜又命人伺候紙筆——跟隨皇上一起出行的還有翰林院的待詔,隨身帶著筆墨,隨時記錄皇上的言行,並準備以詩文歌賦記載這千古難逢的盛典,當即就給皇上鋪開了宣紙,朱厚熜興致勃勃地又寫又畫了起來。身旁諸人大著膽子湊過去看,隻見皇上畫了一個稀奇古怪的刀具圖樣,誰也看不懂,但又不敢出聲詢問,就都轉頭去看營團軍演武。
再現了當日德勝門一戰的全過程之後,將台上的紅旗再度舉起,校場上的兵馬在戰鼓的助威聲中,迅速奔走起來。轉眼之間,聚集在一起的各軍按兵種分散列隊,排成五個整齊劃一的方陣。繼而,將台上豎起了一塊牌子,上麵寫著六個大字:方陣變長蛇陣。果然,五個方陣迅即變成了五列長蛇狀的縱隊,這便是在中國軍事史上久負盛名的“擊其首則尾應,擊其尾則首應,擊其中則首尾皆應”的一字長蛇陣。
當朱厚熜忙完手頭的活計,又將目光投向了校場演武的將士們之時,正輪到炮隊演練,隻見一長串的戰車隨著旗語和鼓聲,迅疾向中間蝟集,首尾相連結成了一個圓形的陣營,將步騎士卒都拱衛其中,炮口自戰車箱板的洞口中伸出,直指陣外。
英國公張茂轉頭問高拱:“肅卿啊,這是什麼陣法?”
高拱微微欠身說:“回老公帥,這是我營團軍戚將軍在率軍操練之時創出的陣法,名曰鐵桶陣。”
“鐵桶陣?”張茂雖是三朝元老、軍中碩勳,但戰車隊是皇上首創的新式兵種,他也知之不多,在心裏琢磨了一陣之後還是不明就裏,便又問道:“此陣可有何用?”
盡管張茂的話問得很唐突,但高拱還是耐心地解釋說,我軍步卒野戰之力不及強悍的蒙古騎兵,憑城據險尚可一戰,若是在曠野之中遭遇敵騎,便有力所不逮之虞。營團軍奉旨組建戰車隊之後,覺得這是一個克敵製勝的良策,並輔之以騎兵和步兵,野戰之時先派出騎兵迎敵接戰,戰車隊可借這個時間結成圓形或方形的防禦陣營,將火銃手、弓箭手、盾牌手和長槍兵等步戰之卒護衛其中。一俟結陣完畢,騎兵便可與敵脫離接觸,由戰車隊以炮火殺傷敵人。戰車的廂體正好與堅壁陣的用途一樣,抵擋敵軍衝鋒,避免敵軍騎兵直接衝擊本陣,造成步卒的傷亡。
朱厚熜聽得怦然心動:古往今來,遭遇敵軍精銳重騎,若不能以騎兵與之對衝決戰,便要以強弓硬弩射住陣腳,由步卒結成堅壁陣,以血肉之軀迎擊騎兵,往往傷亡極大仍不免全軍潰於一旦。如今有了戰車及這鐵桶陣,明軍也可與蒙古騎兵一決勝負了!
“果然精妙!”張茂隨口讚歎了一句,話鋒突然一轉:“不過,江南之地水網縱橫,戰車鐵桶陣無法使用,不若以原有各陣為主,可不必操練此陣。”
“張老公帥言之有理。不過,在朕看來,區區江南蟊賊何足掛齒,”朱厚熜伸手指著北方,笑著說:“那一望無垠的大草原,才是我大明熱血男兒建功立業之地!”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被皇上話語中的自信和豪氣震懾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