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深思熟慮和反複權衡,朱厚熜采納了曾銑的意見,一方麵抽調宣府、薊遼等鎮少量兵馬加強大同鎮,嚴令各邊鎮加強戒備,各處軍鎮衛所加緊督率軍民百姓整修城池關隘,一方麵繼續有條不紊地加緊編練禁軍。果然不出曾銑所料,剛過完春節,俺答就裝做沒有大同那回事似的,按照此前和嚴嵩的約定,派人向大同軍鎮遞交了求貢書,還迫不及待地派出了貢使。
此事讓朱厚熜及滿朝文武再一次警覺起來:韃靼酋首俺答是個有雄才大略的人物,很會審時度勢、隨機應變,他清楚地知道蒙古鬆散的政治體製和薄弱的經濟基礎決定了他們不可能與明朝這麼龐大的一個國家長期處於戰爭狀態,所以會主動議和封貢。但是,如果朝廷傾師南下,他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所以就屯兵塞外待機而動,還派出了貢使來窺探虛實。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好好地”接待貢使就是一門學問了。
論鬥心眼玩計謀,目前還處在半封建半原始社會的蒙古人怎麼可能和已經搞了一千多年封建主義建設的明朝人相比?內閣幾位閣老與兵部尚書曾銑一合計,想出的點子令朱厚熜也不禁歎為觀止。但他認為上門都是客,不能失了天朝上國、禮儀之邦的風度,明確指示專門負責接待各國使節的禮部遠人司按照外國藩王的最高標準接待,賞賜物品由戶部直接從抄沒薛陳逆黨集團的浮財中挑選,列出祥單報內閣簽批。
一係列的準備工作做好就到了二月初,黃台吉也帶著韃靼使團到了京師,禮部遠人司郎中郊迎於豐台,並在館驛中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第二天又由內閣大學士、禮部尚書嚴嵩代表朱厚熜以鴻臚寺的國宴招待了他們。
上次嚴嵩出使韃靼軍營之時,是黃台吉將他迎至軍營,兩人也算是熟人了,酒過三巡之後,嚴嵩便用眼神示意陪侍左右的隨從退了出去,從外麵關緊了房門,然後直截了當地問他:“二殿下此次出使朝貢,除了求貢,可還有事?”
蒙古漢子都很直率和坦誠,黃台吉也不跟嚴嵩兜圈子,很幹脆地回答:“當然有。我父汗讓我問貴國大皇帝和嚴閣老,可否將那神龍炮賣與我們?”
德勝門一戰,禦製神龍炮大放異彩,那山崩地裂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那無堅不摧的強大衝擊力,還有那方圓十丈人馬俱亡的威力,給蒙古軍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留下了難以抹去的心理陰影。退出塞外之後,他們總結了此次南侵大戰的成敗得失,覺得第一大失利原因便是明軍擁有了威力巨大的新式火器。因此,對於神龍炮,自俺答以下,韃靼各部酋首、將領既恨得牙癢,又愛得心癢,必欲得之而後快。
不過這個要求實在是過分到了極點,厚顏無恥到了極點。即便俺答不明白出口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僅危及國家安全,而且影響地區間軍事平衡,引發新一輪的軍備競爭等等諸如此類的道理,他也該明白,神龍炮是明軍用以克製蒙古鐵騎的一大利器,別看明朝剛剛跟韃靼結束了戰爭,締結了和約,即便是在雙方關係最融洽的時代,明朝對於鐵器流入蒙古也是嚴格控製的,蒙古民眾想買口鍋都得交舊換新,怎麼可能自廢武功,將克敵製勝的一大法寶拱手送人?俺答也算是個梟雄一級的大人物,怎麼會這麼不長眼色,竟然開出這樣的天價?
嚴嵩當日與俺答巧妙周旋,軟硬兼施,仨瓜兩棗兒的就把俺答給忽悠了,老子都不是對手,何況這一個乳臭未幹的兒子?當即微微一笑,說:“二殿下,令尊還有什麼話,請一並說於我。”
黃台吉臉色一紅,說:“難怪我父汗說你嚴閣老是大明朝第一等聰明人,我一定瞞不過你。瓦刺一向桀驁不遜,不服朝廷教化,也時常與我部爭搶牧場水源,是貴國和我部共同的敵人。我父汗想請貴國與我部共同出兵,討伐瓦刺。”
嚴嵩將手中一直把玩的酒杯放在桌上,站了起來,冷冷地說:“若是二殿下還信不過我,不願對我說實話,我就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