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克己為國(2 / 2)

馬憲成捧著那張禦批的箋紙,激動得渾身顫抖,心中更是百感交集,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可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覺得在這樣的君父麵前都顯得是那麼的蒼白無力,最後隻化做簡短的一句:“臣遵旨!”

“張居正,替朕送送馬閣老。把那份奏疏也送到內閣李閣老那裏。”

打發走了馬憲成和張居正,朱厚熜對著一直趴在地上,肩膀卻還在一聳一聳地抽動的陳洪說:“起來吧。外人都走了,朕有話要和你說。”

陳洪乖乖地起來了,朱厚熜看著他那張糊滿鼻涕眼淚的臉,不禁啞然失笑:“心疼你們捐出來的那十萬兩銀子了?”

“回主子,奴婢不敢。”

朱厚熜歎了口氣:“東挪西湊,恨不得把這禁宮大內掘地三尺,最好再能挖出一窖元寶來;不惜得罪宮裏所有的人,好話說盡壞話也說盡,硬是壓著那幫錢眼裏打滾的奴才掏自家腰包,好不容易湊出了十萬兩銀子,想給朕錦上添花,讓朕高興高興,轉手卻被朕賣了人情,能不心疼?換做是朕,一番苦心化為泡影,朕也心疼!”

陳洪嘴一咧,又要哭出來,卻硬生生地又把眼淚咽了回去,低著頭說:“回主子,奴婢能體會到主子一片苦心……”

“能體會到就好!”朱厚熜說:“這些年朕一直壓著你,壓著宮裏所有的奴才,你可知道是為什麼?”

“回主子,奴婢和宮裏有些奴才不守規矩,給主子惹出了許多麻煩,敗壞了主子的聖名……”

“錯!”朱厚熜說:“是因為朕明白了一個古往今來許多雄才大略的帝王都不曾明白的一個道理:把天下治好,累的苦的是外麵的那些臣子,得實惠的是朕,還有你們這些宮裏的人!惟有文官不愛錢,武將不怕死,我大明王朝中興偉業、太平盛世才有指望!也惟有如此,朕的天位,還有你們這些宮裏的人的榮華富貴才能長久!呂芳掌了那麼多年司禮監,把宮裏二十四衙門治理得井井有條,為何卻從不在宮外惹是生非?就是他也明白這個道理!你勤勉肯幹,人也機靈,朕希望你能明白這個道理,也惟有明白了這個道理,你才能把司禮監的位子坐得安穩,坐得長久!”

“奴婢記住了。”陳洪說:“奴婢再給主子想辦法,砸鍋賣鐵也要給主子把龍衣做出來!”

“不必了。”朱厚熜說:“朕聽說尚衣監的庫房裏還存著不少龍袍,可是真的?”

“回主子,是存著數百件,可……可都是舊的……”

朱厚熜把眼睛一瞪:“不說列位先帝一年做四套,朕即位以來一年也做了兩套,隻在一年數次的禮儀大典上穿過,舊能舊到哪裏去?”接著,他饒有興味地問道:“裏麵最貴的是哪位先帝的?”

“回主子,最貴的一件,是正德先帝十一年做的,那年他親率神策軍西巡,出大同口外征剿韃子,命織造局趕製了一件,工價銀八萬兩銀子。”

“嘖嘖,不愧是古今少有的玩樂天子……”

聽到朱厚熜這麼說,陳洪的臉色劇變,又“撲嗵”一聲跪了下來:“奴婢萬死多嘴說上一句,請主子慎言。”

“有心了,朕會注意的。”隨口誇了他一句,朱厚熜說:“就把那一件給朕找出來,洗淨熨幹,蟲蛀鼠咬的地方就著針工局的奴才們織補,他們都是巧手,管保外麵的那些臣子看不出來。嘿嘿,正德先帝穿著它禦駕親征抵禦外寇,朕就穿著它平定家賊!我大明兩代天子之洪福聚於一身,何愁外寇不靖、家賊不除!”

皇上已經因自己的奇思妙想而得意地大笑起來,陳洪卻駭然驚懼:“主子,若是被旁人曉得了,奴婢千刀萬剮也贖不了欺天的罪啊!”

朱厚熜說:“蠢材!朕就是天,朕不說你欺天,誰能說你欺天!至於宮裏的人會不會把消息走漏出去,嘿嘿,就看你這個司禮監掌印太監治理宮禁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