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鐺”一聲,一個兵士手中的刀掉到了地上。剛才那樣慘烈的大戰持續了近一個時辰,從體力到神經都已經緊張到了極至,一直靠著求生的本能才勉力支撐,如今放下了武器,人就象是被抽去了支柱,頓時散了架一樣,一屁股坐在了甲板上的血泊之中。
仿佛是受到了感染一般,江防軍兵士都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殺!”錢文義發出一聲怒喝,朝著離他最近的兵士砍了過去。
鮮血飛濺過來,噴了他一臉一身,他卻擦也不擦,又朝著另外一個砍了下去。
那些兵士被他那嗜血狂魔般的樣子嚇壞了,紛紛四散逃竄,卻沒有一個人有勇氣再次拿起兵器抵抗。
看著敵人逃竄卻無人追趕,錢文義才回過神來,隻見自己的兵士也都是一副呆滯的表情,喝道:“你們這些龜孫傻了?”
“軍門,”一名隊官怯生生地說:“皇上有恩旨,不許殺俘虜……”
“放你娘的狗屁!”錢文義怒罵道:“那些龜孫撞兄弟們的船之時,有沒有想過皇上?”
那名隊官大著膽子反駁道:“他們已經鳴金收兵,投刀請降了……”
“他們鳴金收兵了,我們可曾鳴金收兵?”錢文義怒罵道:“你們這些龜孫是聾子?老子的軍令要說幾次?”
遠在千裏之外的皇上頒布的詔命,未必能比得上眼前凶神惡煞的將軍所下的將令,加之河南衛所軍兵士都被方才敵人的肆虐逞凶激怒了,此刻也不再猶豫,同時吼出一聲震天響的“殺!”,朝著江防軍兵士撲了過去。
錢文義自己卻懶得再殺那些隻知道東逃西竄,卻不敢奮力抵抗的敵人,縱身一躍,又跳回到了自己的戰船之上,拍了拍那個已嚇得瞠目結舌的漕軍隊官的肩膀,饒有興味地問道:“哎,夥計!你說,新船果然不比舊船禁撞嗎?”
一場注定要載入史冊的激戰在江防軍左軍突然鳴金收兵、臨戰投降之後,就這樣草草收場了。
接到左軍送來的龔延平的首級,江防軍中軍便在指揮使韓亞平的帶領下,全軍投降。據韓亞平事後辯稱,若非水寨寨門被王師火攻封鎖,他自會率軍請降,並願為前鋒,助王師剿滅當時仍在頑抗的左右兩軍。
鎮撫司正千戶、錦衣衛十一太保段雙城假傳龔延平將令,說降江防軍右軍未果,襲殺右軍指揮使王之仁,被王之仁之子、右軍參將王大貞命人亂刀分屍,右軍潰散,大部逃到中軍歸降王師,一部在王大貞率領下逃至鎮江,叩關叫城。率部駐守鎮江的總兵官鄭逵以為其意欲詐開城門,命令守軍率先發炮攻擊,擊殺百餘人。王大貞以其父王之仁之屍體視之,鎮江守軍這才停止攻擊,卻仍拒不開城接納。王大貞大怒,下令攻城。部下恐北兵追至,苦勸乃止,王大貞率部投南都而去。
在投誠起事的江防軍左軍接引之下,平叛軍從瓜州渡口大舉渡江,各處水寨無不聞風而降,至次日午時,平叛軍張茂、陳世昌兩位勳帥及監軍呂芳率中軍親衛營安全渡江,在長江南岸原江防軍中軍旱寨立下帥帳。至此,渡江之役勝利結束,新明朝廷倚若泰山的長江天塹已被王師甩在身後。
是役,平叛軍陣亡三千二百八十一人,落水失蹤七千四百九十二人,重傷前軍指揮使戚繼光、江防軍巡江船隊統領汪宗涵以下共二千八百三十六人,合計一萬三千六百零九人;斃傷敵江防軍所部四千二百餘人,江防軍除右軍一部潰逃之外,全軍請降,共計十二萬八千六百餘眾,戰船四百餘艘,其他各色船隻一千二百餘艘;繳獲軍械不計其數……
全軍登陸之後,平叛軍中軍乘勝急進,包圍了長江鎖鑰鎮江城,投效朝廷的江防軍也派出船隊封鎖江麵。守將鄭逵接連派人突圍,送出血書向南都求救,夢想著駐紮於鎮江至南京之間的五十萬靖難軍能星夜來援。可是,正如他當日不敢援救江防軍一樣,那五十萬軍隊也都龜縮於城池之中不敢出援。鄭逵未等到援軍,手下的軍官將佐卻接二連三地率部投降,不到三日,十萬叛軍作鳥獸散已大部潰散。陷入絕境之中的鄭逵明知勢已不可為,卻拒不投降,督率僅餘的兩萬五千餘眾苦守孤城。平叛軍中軍以剛剛運抵南岸的神龍炮猛烈轟擊,在付出了近萬人的代價之下,才踩著城下堆積如山的屍體登上城頭。城破之後,鄭逵自刎,所部被全部殲滅。
鑒於接連兩仗傷亡都不小,加之前軍錢文義所部在渡江之役中,以及中軍劉鼎望所部在攻破鎮江城後均有違抗聖諭,虐殺降卒之情事,張茂、陳世昌兩位勳帥及監軍呂芳命全軍駐守鎮江休整,奏請朝廷將下令虐殺降卒的中軍指揮使劉鼎望和前軍副指揮使錢文義降兩級聽用,因臨陣易將非軍中之福,令其二人留任原職,戴罪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