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分化瓦解(2 / 2)

別人聽得莫名其妙,陳洪卻心知肚明,忙應道:“奴婢遵旨。”

宮裏幾萬宮人,能進司禮監當差,是幾輩子才能修到的福分,這裏隨便走出去的一個小黃門,都比其他內監衙門那些有品秩的內官有麵子,更不用說皇上抬舉楊金水和孟衝進司禮監做隨堂太監,又該是何等的風光!那些太監心中立刻有一股酸溜溜的滋味升騰而起,有個別心思活泛的甚至開始認為,莫非是陳洪那小子為了抬舉自己的這兩個“把子”,故意搞出的這一手?若非如此,為何他把大家都鼓動起來到東暖閣請願,他的這兩個“把子”卻裝模作樣地穿著布衣跑來勸大家,這其中分明有詐!

這正是朱厚熜要達到的效果,他又對那些跪在麵前的太監們說道:“這些事朕方才已跟陳洪說清楚了,他管著你們,由他跟你們去說,朕沒有那個閑工夫!”

陳洪如今見主子不再窮追背後的主使之人,心中那塊巨石總算是落地了,忙搶先應道:“是是是,如今主子宵衣旰食,操勞國事,時常批閱奏章至深夜,禦衣膳食也是減了又減,奴才們確是不該拿這樣的小事來惹主子煩心……”

“少賣嘴!”朱厚熜喝止了他,又對那些太監說道:“你們平時口口聲聲都說自己沒了家,宮裏便是你們的家,隻要你們守規矩,朕也不會任由外人欺負你們。但你們知不知道,古人有雲:‘國必自伐,然後人伐之’。家也是如此,必先自敗,然後人敗之。楊金水從南京回來隻兩三年,都懂規矩守家法,你們都是宮裏的老人,怎麼還這麼不曉事,竟敢跟朕玩這種集體示威的把戲。這筆賬,該怎麼算?”

陳洪慌忙叩頭道:“奴才們這就去提刑司領杖。”

朱厚熜嘲諷地冷笑道:“都是宮裏有頭有臉的管事牌子,稍不如意就要鬧到朕這裏來示威,朕又怎敢讓你們吃板子?”

陳洪諂媚地說:“外麵的那些臣子都知道,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更何況我們這些奴才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別說是吃板子,主子就算是打殺了我們,也是奴才們的榮幸……”

“楊金水方才說的有道理,朕也知道你們這些奴才是為了宮裏好,但祖宗家法卻不能不遵,否則宮裏的規矩就都亂了套,下一回,就該直接闖進東暖閣裏逼朕退位了!”朱厚熜說:“這樣吧,到提刑司一人領二十板子,你陳洪帶頭,黃錦和楊金水、孟衝三人就算了。也不必叫下麵的那些黃門內侍看你們這些貂鐺貴宦的笑話,更不要傳到外麵去讓那些朝臣再抓住你們的把柄生事,找間黑屋子,打鴛鴦板子。打完之後再告訴那些奴才,太祖高皇帝曾說過‘無心為過,雖過不罰’,朕能容你們一次,再有下次,就算朕能容得了你們,祖宗家法也饒不了你們!”

明朝的太監遍布天下,為了加強管製,宮裏定下了許多刑罰規矩,隻是責打一項就有七款八式七十二法之多,最重的是廷杖杖脊,胳膊粗的特製廷杖打下去,手重的幾杖之內就取了性命;最輕的是篾片拍臀,所謂拍,是相對於抽而言。一片下去往後一拖悅抽,一片下去及時抬起曰拍。如果是抽,幾板子下去,屁股就一片烏青,半個時辰後更淤腫起來,少說半個月都得趴著,還下不了床——黃錦那個老實人就遵從朱厚熜的聖諭,讓人重重打了自己四十大板,打得皮開肉綻。如果是拍,半個時辰後屁股也會腫起,卻不淤血,最多有些青紅,三天便行走如常,這樣的刑罰,就猶如父母責打孩子,讓你知道痛,長記性就是了。而在七十二法中,最留情的責打就要數讓兩人受罰之人互相打“鴛鴦板子”,你先打我,我再打你,鴛打鴦,鴦打鴛,自然會互相留情,悉心拿捏著手法和輕重,雷聲不小,雨點卻不大,因此宮中的太監便起了這麼一個雅名。

“謝、謝主子!”陳洪欣喜地叩頭謝恩,然後吆喝著眾人:“開天恩了,打鴛鴦板子,還不快謝恩!”

那些太監心中早就對這個兩麵三刀的掌印太監十分不滿,但又不敢在禦前生事,忙不迭聲地謝恩之後,趕緊溜走了。

朱厚熜長長地籲了一口氣。眼前的危機總算是過去了,但是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還很難說。看來,得下定決心把呂芳調回來,一來靠他多年的積威壓製宮裏的那些宦官,確保禁宮大內不出亂子;二來東廠並入鎮撫司,職權如何劃分,如何相互補台而不拆台,能各司其職,監控百官,確保朝政大權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中,都離不開他這位執掌司禮監和廠衛多年的大伴。隻是,江南初定、百廢待興,那麼一大攤子事該交給誰去主持大局呢?

不經意間,他的目光又落到了陳洪呈進來的那一疊仿單之上,心中頓時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