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平廣忠盡管生性怯懦,卻也不甘心如此任人擺布,但是,亂世之中,無情的現實已經把個人的意願弱化到了可有可無的程度,趨炎附勢才是生存之道,尤其是對於那些夾在強大勢力之間的小領主,不得不選擇投靠一方才能勉強自保。多年以來,鬆平氏一直與西邊的尾張織田氏相互攻殺,加之世仇水野氏已經選擇了投靠織田信秀,鬆平氏再去依附尾張織田氏已沒有可能。因此,麵對著今川義元的強硬命令,鬆平廣忠要麼接受,表明自己無條件地依附於東邊的強大勢力駿河今川氏的決心;要麼衝冠一怒為紅顏,率全部力量奮起抗爭,最後被勢力強大的駿河今川氏亡國滅族。除了這兩條路之外,根本沒有第三種選擇。
在忠心耿耿的家臣們紛紛提出“以家族利益為重,無論如何也要保全鬆平氏”的勸說下,身負岡崎鬆平一族重任的鬆平廣忠不得不再一次屈服於命運無情的嘲弄,屈辱地將深愛的妻子送回了娘家刈穀城。從此,岡崎城年輕的城主鬆平廣忠一蹶不振,自暴自棄,終日借酒澆愁,幸好有那些忠勇善戰的鬆平黨勉力支撐危局,才保全了岡崎鬆平氏的領地不被虎視眈眈的織田氏奪去。
殘酷的打擊三年後再一次降臨在岡崎城和鬆平廣忠的頭上,將他們推向了不幸的深淵——隨著尾張織田信秀勢力的不斷壯大,駿河大名今川義元內心的擔憂也漸漸加重,為了進一步掌握和控製具有極其重要的戰略意義的岡崎城,更為了驅使驍勇善戰的三河武士集團鬆平黨為自己賣命,今川義元已經不再滿足於岡崎城在形式上對今川氏的臣服,要求鬆平廣忠將隻有五歲的幼子竹千代送到駿河做人質。
戰國時代,同宗相殘、家臣背叛是司空見慣之事。因此,除非征戰沙場,家主連同家主的繼承人輕易不能遠離自己的本城,至於在被迫充為人質的情況下離開本城,更是極其罕見。竹千代是鬆平廣忠的嫡子,理所當然地應該成為岡崎城日後的城主,今川義元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有些欺人太甚。如果岡崎鬆平氏的實力再稍微強大一點,完全可以討價還價,甚至可以對這樣蠻橫無理的要求不屑一顧。
不過,當此一切全憑實力說話的亂世,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道義和良心的存在,弱勢的一方永遠都不可能擁有自主選擇的權利和可能,除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地放手一搏,將岡崎鬆平氏送入萬劫不複的地獄。於是,五歲的竹千代不得不離開岡崎,前往今川義元為他指定的軟禁地點——駿河首府駿府的靜岡寺。
這段屈辱的旅途在半路上就結束了。一個細雨蒙蒙的下午,當竹千代的轎子進入一片小樹林時,突然被一群持刀的黑衣蒙麵人包圍了。關係到幼主的安危,護送侍衛見寡不敵眾,就沒有做無謂的抵抗,而是以切腹的悲壯捍衛了三河武士寧死不屈的尊嚴。竹千代也因此改變了預定的行程,被帶到了尾張織田信秀的本城那古野城。說來真是可憐,五歲的竹千代做人質的宿命並沒有改變,隻是寄主由變成了駿河今川氏變成了尾張織田氏而已。
尾張織田氏苦心策劃並成功實施這一長途奔襲行動,主要原因不外乎就是牽製岡崎鬆平氏及其麾下驍勇善戰的三河武士集團鬆平黨,確保尾張國東部的安定。而這一點,在尾張與北方的美濃國相互攻殺不休,並已經顯露敗象的時候,就顯得及其重要!甚至,當岡崎鬆平氏的當代家主、岡崎城主鬆平廣忠身故之後,忠誠的鬆平黨很可能會為了保全岡崎鬆平氏的血脈、幼主竹千代,轉而倒向尾張織田氏!
這一行動當下可解燃眉之急,日後可收不世之功,其策劃者、具體組織實施者,就是尾張織田氏的家督繼承人、隻有十四歲的織田信長!這也是他第一次出戰,初試啼聲便能取得這樣顯赫的戰果,真不愧是“尾張之虎”織田信秀的兒子,乳虎出林,聲鎮山穀!
注:黨——日本中世的武士集團。平安後期到鐮倉時代,武士集團以同族血緣關係結合在一起,到南北朝時代,中小武士打破了隻論血緣的錮蔽,實行地域聯合,結成新的集團,也對領主效忠,卻具有一定的共和性質,被稱為“黨”。最有名的有三河的鬆平黨、九州的鬆浦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