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笑道:“嗬嗬,朕也知道你張老公帥帶出來的兵,個個都是寧可前進半步死,也決不後退半步生的硬角兒,當然不會輕易認低服軟。其實朕正惟願他們如此。隻有這樣,才能愈加發憤操練,知恥而後勇嘛!”
見張茂似乎還有些擔憂,他又笑著說:“若說因此會心生芥蒂,或許也不會如此。第二軍當初也是極不服氣第一軍,每次在演武場上都要比個高下,此次演習,協同配合得很好啊!張老公帥不必擔憂過甚,且放手讓他們去打,你我君臣就當好評判則可……”
就在這個時候,大同總兵徐紹峰急衝衝地奔了進來,躬身就要向朱厚熜跪下,隨即醒悟過來,又立正行了一個新式軍禮:“啟奏皇上,大同總兵三品武官徐紹峰有急事上奏。”
“講。”
麵色鐵青的徐紹峰抹去了頭上的大汗,嘴角哆嗦著說:“皇上,第一軍反了!”
張茂及李春芳、曾銑、楊博等人聞言,“呼”地一下都站了起來,隻有朱厚熜坐在那裏紋絲不動,嘴角反而露出了一絲微笑,問道:“你何以得知第一軍反了?”
“回皇上,第一軍旗號雖還留在大同城下大營之中,但其全軍已於前日悄然撤走,正朝著京師星夜急進,大同至宣府沿邊諸多屯堡、烽墩已全部失陷!”
張茂實在忍不住了,厲聲說:“徐紹峰你個混帳東西是怎麼帶兵的?朝廷花了那麼多銀子修築屯堡、烽墩,那些屯堡依山據險,百人之堡,千人不能攻;更不用說那些烽墩高逾數丈,砍斷繩梯,誰也爬不上去,怎麼會全部失陷?為何也不見有號炮或烽火告警?”
徐紹峰愁眉苦臉地說:“老公帥,他們打著回京調運軍糧的名義用計騙過了各處邊堡、烽墩,乘守備兵士不加提防,將其全部擒獲,挾裹在軍中直奔宣府而去。若不是有一位守堡兵士偷偷從他們軍中溜了回來報訊,末將也不知道他們已經反了。”
朱厚熜突然說:“那個兵士忠於職守,即刻將他升任連長……哦,你們九邊各鎮還是沿襲舊稱,就將他升任隊官好了。其實,你們九邊軍也該依照新式軍製改一改稱呼了。不過是個官階稱謂而已,叫習慣了就不覺得拗口了,一國之軍卻不同製,豈不混亂?”
原來,嘉靖二十四年五月,朝廷揮軍南下平叛,朱厚熜便命內閣會同兵部商議製訂全國軍製改革方略,茲事體大,分管軍務的次輔李春芳和兵部尚書曾銑等有司官員遵循聖意拿出了方略,又數易其稿之後,發九邊軍鎮征詢意見並呈報本鎮改製具體方案。九邊軍鎮對軍製改革並無意見,但那些邊關大帥卻都認為軍、師、旅、團、營、連、排、班各級皆稱為某長,恐引起混淆,奏請朝廷仍保留原有官名稱謂。朱厚熜原本並不同意,但由於薊鎮、遼東兩大軍鎮正傾全力圍剿東北兀良哈三衛和土蠻各部,不得不把這件事擱了下來,因此大同等九邊重鎮還是沿襲舊稱,該叫總兵還是叫總兵,該叫哨官還是叫哨官。
這都火燒眉毛了,皇上竟還有心思說起一個小兵的升遷之事,還扯到了什麼軍製改革、什麼官階稱謂!張茂急得冷汗都冒出來了,忍不住提醒說:“皇上,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置第一軍反叛一事……”
說到這裏,他才覺得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一來俞大猷是皇上從一個賦閑在家的副千戶一步拔擢為營團軍統領,皇上對他可謂是恩同再造;二來第一軍的前身營團軍是皇上欽定組建的,眾將士都對皇上忠心耿耿,無論是德勝門外禦韃靼,還是平定京城薛、陳二逆叛亂和江南叛亂,都甘為馬前卒,浴血奮戰,身死國難而在所不惜,皇上對他們也是青眼有加、格外關照,親下聖諭,著有司衙門設立眷村,安置將士們的家眷,也可稱得上是恩重如山。毫不誇張地說,大明朝哪支軍隊都有可能反叛,第一軍也不會反叛朝廷。此外,京城有禁軍四個軍二十多萬之眾,聖駕又駐蹕大同,並不在京城,俞大猷是得了失心瘋,要靠他一軍區區六萬人去攻打京城?有這個逆天的膽量,還不如掉頭揮軍猛攻大同--大同雖說城高池深,又有十萬守軍,怎麼說也比攻打京城容易一些……
越想越覺得絕無可能,張茂再也說不下去了。
皺著眉頭苦思的楊博突然失聲叫了起來:“第一軍當真將沿邊各處屯堡、烽墩守備兵士盡數擒獲,扣押在軍中了?那麼,大同至宣府數百裏邊防線豈不是無人把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