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所能仰仗者,除了大同城的堅固城防之外,還有就是要比藍軍多上幾萬人馬。一旦宣府軍遭受伏擊而潰敗,紅軍兵力的優勢就損失殆盡了,即便禁軍第三軍如期趕到大同,也隻能勉強與藍軍打個平手,大同軍確實需要趕緊做出相應部署調整。徐紹峰敬禮之後,轉身匆匆而去。
徐紹峰走了之後,朱厚熜對眾人說:“張老公帥、李閣老、曾部堂,楊總長都在此地,我大明軍事決策機關的諸位要員可謂一個都不缺,大家也都別閑著,分析分析兩軍態勢,確定紅軍下一步到底該怎麼打,拿出應對策略,與大同軍的作戰計劃相互印證。”
接著,他又興致勃勃地說:“如此難得的一次實戰演練的機會,不若把分散在各軍檢驗總參謀部各位作戰參謀也都召集來,朕想看看楊總長手下那些參謀的因敵應變能力。”
原來皇上的用意是要借此次演習順便考察他們的反應、判斷和決策能力,眾人這才稍稍釋然了,但心中還是有個疙瘩:既然皇上口口聲聲說演習不是戰爭,俞大猷那廝至於要這麼玩命地瞞天過海,從大同長途奔襲遠道而來的宣府軍嗎?隨即又一想:其實,或許人人都沒有把演習當成真的打仗,隻有皇上卻未必做如斯之想,所以,一向惟皇上之命是聽的俞大猷才會這麼玩命……
李春芳、曾銑和楊博三人更是進一步想到了皇上當日曾斷言兩軍勝負結果會令諸人大吃一驚,還故弄玄虛地預測了勝負,緘封之後交給了李春芳保管,言說要等演習結束之後才啟封驗證,或許,早在那個時候,皇上便已謀劃好了今日之事。有這樣精明強幹的皇上,誠為大明之幸,卻非他們這些臣子之福啊……
不過,現在可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誠如皇上所言,藍軍已經出招,皇上也把題目出了出來,就權當是有強敵犯邊,內閣、五府得趕緊拿出應對策略來。
楊博從懷中掏出了一份油布質地的軍用地圖,正要展開,就聽到朱厚熜笑道:“一到大同,朕就讓你們總參謀部堆出了從宣府到大同的沙盤,就在那邊放著,一直閑置到了現在。怎麼,楊總長竟忘了嗎?”
楊博一拍腦門,汗顏一笑:“謝皇上指點。”
指揮作戰,離不開地圖;而且,此時已有了標記著等高線的地圖,隻要學過看圖之法,一眼即能看出山高水深--這可不是朱厚熜“夢得神授”之法,而是北宋時沈括的發明,卻因趙宋以來一直奉行“偃武修文”的國策,大多數武將鬥大的字都不識得一籮筐,更不知道有個沈括;而文人們恥於研讀兵書、習學武事,加之沈括人品不佳,士人多輕之,便不恥其學問,以致這種新式地圖一直未能大行於軍中。
楊博雖是兩榜進士出身,卻與普通士人有所不同,一直醉心於軍事,早就習學過沈括的繪製地圖之法,加之他在兵部職方司任職期間,曾走遍了沿邊各大軍鎮,對北部邊境的山川地貌了然於心,所繪製的地圖精準無誤,朱厚熜看了也驚歎不已,更是讚不絕口,讓他立即將此法在全軍大為推廣,並提出了兩點補充意見:一是應在地圖之上標記比例尺,即實際路程遠近與圖上的距離大小之間應建立相應的對照關係,惟有這樣,統軍將帥才能依據每日行軍裏程安排行軍路線、選擇合適的宿營地點,並能大致估算出抵達目的地所需時間;二是各級參謀部的作戰參謀不但要學會繪製地圖,還要學會做沙盤,即用細沙用明膠調和,在木盤之上壘出山川、河流,大到一座城池,小到一座小橋,都標記其上,地形地貌一目了然。敵我兵力部署都用不同符號在地圖和沙盤上標記出來,既是為了方便統軍將帥調遣部屬、排兵布陣之用;明軍各級指揮機關還可利用地圖、沙盤進行兵棋推演,檢驗所擬訂的作戰方案是否契合實際,成為明軍加強正規化建設、提升各級軍官將佐軍事素養和指揮能力的一大法寶。
這兩年裏,總參謀部在各邊鎮的配合下,重新繪製了相對準確的大明北方諸省的軍事地圖,各種比例尺的都有,使用起來十分方便。今次禁軍第一軍和第二軍從京城出發經宣府至大同,就證明了這一點。到了大同之後,皇上又命他們做一個從宣府到大同的沙盤。總參謀部諸人當時都以為戰事在大同城下展開,也未必會用得上沙盤,隻當皇上此舉是讓他們給大同軍參謀部那些半路出家的作戰參謀們做一示範而已。如今看來,皇上早就安排部署了第一軍俞大猷部伏擊宣府軍的軍事行動,所以才事先預留了這麼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