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明朝君臣當著自己的麵商議作戰方略,赤列都就知道大概是不會讓自己離開了,但他沒有想到明朝君臣,尤其是那個大明皇帝竟然如此自信,要以五千兵馬迎戰亦不刺將軍聚集起來的萬人大軍。在他的眼裏,漢人一向都是孱弱無能的代名詞,亦不刺將軍剛才在給參加聯軍的各部好漢打氣的時候說的好:當年“四傑之一”的博爾忽和成吉思汗的孫子拔都西征,隻用了兩萬蒙古武士,就掃平了西域大漠和草原,一直打到了多瑙河畔,西邊的那些國王和騎士,排著隊來投降,惟恐投降的慢了,惹怒了高貴的蒙古武士,等待他們的是血淋淋的彎刀,高過車輪者,殺!還有當年忽必烈大汗征服南宋也隻用了十萬蒙古武士,數百萬漢人軍隊要麼獻城投降,要麼聞風而逃,當他們的皇帝被逼到絕路,由自己的老師抱著跳海之後,十萬漢人書生排著隊跳海殉葬,卻沒有一個人有勇氣拿起刀槍和蒙古武士拚命!雖說大元隻維持了不到百年時間,那也是因為後來的皇帝、王公貴族和蒙古武士陶醉於勝利的喜悅,丟掉了草原男兒的本色,飛快地被漢人腐化,變得和漢人一樣怯懦無能,逸於享樂而已。而在退回長生天賜給蒙古人的大草原之後,蒙古人又恢複了當年的勇氣和膽色,哪一次的交戰,不是蒙古武士打敗幾倍甚至十倍於自己的漢人軍隊?眼前的這個大明皇帝不是被氣瘋了,就是被嚇傻了,竟然想靠五千兵馬戰勝萬人蒙古大軍,還說要堂堂正正地取得勝利,達到以武止戈、天下太平的目的……
不過,對於赤列都來說,從亦不刺將軍答應把玉蘇嫁給紮答闌部的紮勒黑那一刻起,或者更準確地說,從他得知亦不刺鼓動各部勇士攻打明軍根本不是為了救回玉蘇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從心底裏厭倦甚至憎恨這場即將爆發的戰爭,無論誰勝誰敗都已經和他沒有關係,哪怕是死,隻要能在臨死前見到自己心愛的人,此生已然無憾,如果能和心愛的人死在一起,更是長生天給他最大的恩賜!
天亮了,聯軍的臨時營地裏,所有的人都顯得十分緊張,再次緊一緊腰帶,整一整馬鞍,有的人把弓拉了又拉,試一試弓弦是否已經調到最趁手的程度;還有的人拿著剛剛從蠻子皇帝那裏得到的上等絲綢,把長刀的刀鋒擦得雪亮。隻有聯軍統帥亦不刺仍顯得十分悠閑,靠在一棵樹上合衣假寐。隻有最熟悉他的親衛隨從,才能從他略顯粗重的呼吸聲中聽出來,其實他根本就沒有睡著。
突然,亦不刺一個翻身,將身子伏在地上,耳朵貼緊了地麵,警覺地傾聽著。眾人越發地緊張了,有的人跟他一起伏地傾聽,還有的人則抓起了弓箭。
一陣隱隱的,卻又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漸漸接近,從控馬的節奏,亦不刺聽出來人是蒙古武士而非蠻子,就一躍而起,衝著來人的方向喊道:“情況怎麼樣?”
來的人是他派出去查探明軍動向的斥候,一直衝到亦不刺的跟前,既不滾鞍下馬,也不行禮,徑直稟報道:“回將軍,一切正常。蠻子按時吹起了號角,兵士們起來之後先是長官訓話,後來又集體唱歌用飯。眼下他們已經用過早飯,正在收拾東西準備拔營。”
明軍駐紮草原半個多月來,天天如此,可見確實如斥候說的那樣“一切正常”。亦不刺麵無表情地說:“再探!”
沒有人知道,他剛才故做安閑的合衣假寐之時,是懷著何等焦急的心情在等待著斥候的歸來;聽到斥候的報告之後,他那平靜的麵容之下,又是驟然掀起了何等欣喜的狂潮!
昨晚議事之後,紮勒黑向他提出了迎娶玉蘇作為紮答闌部出兵的條件,他猶豫再三,為了紮答闌部的那一千兵馬,最後還是不得不答應了紮勒黑提出的條件。可是,此舉引起了他的親衛赤列都的憤怒,心煩意亂之下,他向那個耿直勇敢的親衛說出了自己對於玉蘇命運的擔憂。沒想到,赤列都竟然憤然離去,讓他既覺得生氣,又覺得莫名其妙。找自己其他的親衛查問之後才知道,赤列都的身上竟然有玉蘇送給他的一塊玉佩,時常會背過人偷偷拿出來看。他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原來,妹妹一直喜歡自己的這個親衛,還把蠻子皇帝送給她的玉佩轉送給了赤列都!難怪赤列都會對他的決定無比憤怒,更難怪赤列都會如此關心玉蘇的安危!
顧不得懊悔自己當初粗心大意,竟然沒有對妹妹的心意有過哪怕一丁點的關心和了解;更顧不得感慨這段日子,自己的那名親衛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就擺在了亦不刺的麵前:赤列都會不會把消息泄露給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