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問道:“你的意思是說,這一次明朝皇帝巡幸草原,用以裝運大批絲綢布帛的那幾百輛大車,就是當年你看過的那種戰車?”
黃台吉點點頭:“明軍一直以油布遮蔽大車,兒臣也沒有親眼看見是否裝有火炮。但既然明朝皇帝之所以敢隻留五千兵馬護衛,應該是有持無恐,因此兒臣以為,他所仰仗的一定就是那種戰車。當初為了安定軍心,我們沒有對諸位將帥提及此事,亦不刺那廝不知道明軍有了這道殺手鐧,又豈有不敗之理?所以兒臣才敢斷言,以亦不刺之力根本沒有半分取勝的可能。”
見父親不置可否,黃台吉更放心大膽地說道:“再者,就算他能偷襲得手,殺了明朝皇帝,又能如何?一百多年前,瓦刺太師也先率軍攻打大明,於土木堡一戰殲滅了明朝五十萬大軍,連明朝的英宗皇帝都成了他的階下囚,結果怎麼樣?明朝又立了一個景泰皇帝,照樣跟瓦刺死戰到底,也先沒撈到半點便宜,乖乖地把英宗皇帝給送了回去……”
聽著兒子滔滔不絕的說話,既是賣弄,說的又都是長他人威風,滅自己誌氣的話,俺答心裏十分不痛快,把臉拉了下來,冷冷地說:“上萬草原勇士打不過區區五千的明軍,你反倒高興了?不要忘了,你也是吃羊肉、喝奶茶長大的蒙古人!”
黃台吉情知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解釋道:“兒子沒忘,可是……”
俺答本來就是一肚子的火,聽兒子還想辯解,越發惱怒了:“可是什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嗎?不就是擔心亦不刺殺死了大明皇帝之後,會成為草原新一代的英雄,威脅到你日後的地位嗎?你爹雖然老了,卻還沒有老到已經糊塗的份上!”
黃台吉倔強地抬起了頭:“父汗要這麼說,兒臣無言以對。但兒臣始終認為,亦不刺絕對沒有任何獲勝的可能。話又說回來了,即便他能取勝,引來明軍大舉入侵草原,也會給草原帶來無盡的災難,最後損害的不隻是兒臣的地位,還有我們黃金家族的統治和我們土默特部的草原盟主之位!當年也先挾持我黃金家族的脫脫不花汗王,號令草原各部,勢力何其之盛。南下剽掠無功而返,各部就對他們瓦刺離心離德,最終導致內部分崩離析,也先也被部下所殺。父汗,前車之鑒,不可不察啊!”
縱橫草原幾十年,一向豪情萬丈的俺答罕見地歎了口氣:“唉!翁吉亦惕部畢竟是我們黃金家族的母族,我還與他父汗曾結拜為安答,這些年裏與他也是情同父子,要讓我出手解決他,真有些於心不忍啊!”
“父汗!”黃台吉急得麵色都發白了:“不解決他,我們如何能向大明皇帝交代的過去?等到明朝百萬大軍殺進草原,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土默特部。即便我們能打敗明軍,實力勢必大受損傷,西邊的瓦刺,還有一直與我們黃金家族作對的紮答闌部一定會趁勢崛起,與我們爭奪草原霸主之位。到時候賠進去的,可就不隻是他們翁吉亦惕部,還有我們土默特部。祖汗、父汗三代人征戰幾十年才重建起來的黃金家族的統治,又要土崩瓦解了!父汗,此事關係到我們土默特部及整個草原的生死存亡,你不能再猶豫了……”
俺答苦笑著說:“我當然知道這件事有多重要,可是,我們土默特部和他們翁吉亦惕部畢竟都是長生天的臣民,成吉思汗的子孫,怎麼說也是打斷胳膊連著筋的一家人,為了漢人而自相殘殺,實在說不過去……”
“可是,無論是將玉蘇嫁給大明皇帝,還是各部與大明結盟修好,都是長生天降下神諭,也是父汗一力促成的。亦不刺那廝糾結部眾襲擊明朝皇帝的聖駕,不單單是違抗了長生天的神諭,更是公然違抗父汗的命令。如果不嚴厲地處置他,父汗的威信會大打折扣,我們土默特部也會成為各部的笑柄,以後再要象以前那樣號令各部,隻怕就難了。父汗英明睿智,又重諾守信,不能任由亦不刺那廝胡作非為!”
俺答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說了那麼多,就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不過,你的建議還是不夠妥當。我們出兵,並不是要與明軍合力剿滅亦不刺所部,而是要討伐叛逆,維護我們曾對長生天立下的誓言。”
“是。兒臣這就去點兵出征。”黃台吉施了個禮,朝帳外走去。
就在他剛要走出大帳的前一刻,俺答突然又出聲叫住了他:“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