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溜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兒子,見他大熱的天裏還穿著厚厚的朝服,頭上冒著大顆的汗水,心疼得不得了,忙說:“昀兒,左右沒有外人,你把朝服脫了吧。來人啊,快給王爺上碗酸梅湯。”說著,他還抓起長榻上的泥金扇給兒子扇涼。
有道是父命不敢違,朱載昀隻得脫去了朝服,隻穿著內裏的薄綢長衫,坐在了父親的長榻旁。酸梅湯端了上來,父子二人一人一隻精美的細瓷盅,朱載昀小口呷飲著,朱厚溜端著大喝了一氣,卻憤然站起身來,狠狠地把瓷盅摔到了地上,罵道:“這是酸梅湯嗎?又拿這些溫不拉嘰的玩意兒來糊弄本王!總有一天,本王要把你們這些個不中用的狗奴婢一個個都打殺了!”
家裏的丫環仆役,乃至朱載昀,都知道朱厚溜這股無名之火從哪裏而來:皇上恩準榮藩帶王府屬官同行,王府長史司典膳所連典膳正(官名,正八品)帶廚子都完完整整搬到了海外,近年來大明商船往來不絕,各色日用之物也都能買得到,酸梅湯的口味其實還是當年在藩邸時的口味。可惜,當年在大明,可以在冬季收集冰雪,窖藏起來,到了暑天就拿出來用,酸梅湯冰鎮著喝才能生津解暑。到了呂宋這個鬼地方,一年四季都不下雪,無法再窖藏冰雪,也就再也喝不到冰鎮酸梅湯。因此,朱厚溜每每喝到他所謂的“溫不拉嘰的玩意兒”就無名火亂冒,就要摔掉一隻在南洋市麵上能賣到二兩銀子的細瓷盅……
發過無名火之後,朱厚溜坐回到長榻上,埋怨兒子說:“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國君主等若大國公卿,你是我大明天朝上國的藩王,地位遠比這些藩邦小國的君主尊貴。就算他拉坎都拉自己親來,你也可視為臣下,隨便讓進來吃杯茶已經夠給他麵子了,何必要迂尊降貴,換上朝服才接見他派來的人?”
朱載昀陪著笑臉,說:“父親大人責的是。但李師傅他們都說,兒臣既身為大明藩王,則無論身處何方,祖宗禮法、朝廷規製便不可有一日之偏廢,以朝服接見外藩使臣,可以彰顯我大明天朝上國威儀和禮數,故此兒臣不敢遵從父親大人之命,還請父親大人見諒。”
朱厚溜知道,兒子嘴裏的“李師傅他們”,指的是王府長史司長史李林華等人,這些人無不是兩榜進士、飽學碩儒,雖是王府屬官,卻還是兒子的授業講師,兒子總是稱“師傅”而不名,對他們的話是言聽計從。他對這些迂夫子酸秀才本無好感,沒好氣地說:“昀兒,我看你是被那些書呆子把你給教傻了,跟他們一樣,都成了書呆子、酸秀才!算了算了,左右我說了也是白說,你不怕熱就繼續這麼穿著見人。你這個時候來見我,一定有事。是不是拉坎都拉派人來說什麼了?”
朱載昀臉上露出了一絲憂鬱之色:“回父親大人的話,拉坎都拉派宰相瓦魯爾來知會兒臣,在滿刺加國(滿刺加即馬六甲,音譯不同。為了閱讀方便,以後凡是音譯的問題,就用現在的統一稱呼。)馬六甲城(注)開府建衙的佛朗機人總督卡西亞諾率上百艘戰船、約三千五百名兵士駛向馬尼拉,如今已停泊在外海,遣使來見呂宋王國拉坎都拉國王,要求開放港灣,提供錨地,容許船隊入港駐錨。”
朱厚溜不禁一愣,問道:“他們佛朗機人每年有上百條大船抵達馬尼拉港,隻要照章交納關稅,拉坎都拉也沒有難為過他們,為何這一次卡西亞諾那個紅毛鬼卻要率大軍抵境,耀兵逞威?”
不用說,這件事都是執行“月之暗麵“絕密行動的徐海船隊和亦商亦寇的大明海商許氏集團、李光頭集團給逼出來的……
注:馬六甲城--馬來西亞古城,為當時馬六甲王國首府,地扼馬六甲海峽最窄處,是控製印度洋、爪哇海和南中國海的交通咽喉,是當時東亞海洋貿易中心。1509年,葡萄牙遠征艦隊驅逐了穆斯林商人的勢力,基本壟斷了印度洋的香料貿易,為了進一步控製香料的原產地,繼續向東推進,於1511年攻占馬六甲城,成為葡萄牙在東亞的殖民基地。1641年,荷蘭殖民者打敗葡萄牙,攻占該城,繼續以此作為在東亞貿易和殖民擴張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