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閹奴忠心(1 / 2)

楊金水和馮保在沈一石的家中用過了酒飯,起轎到了蘇州知府衙門,商議招募織工的事情。新任蘇州知府齊漢生對他們十分客氣,答應全力配合,兩人很快就說妥了差使。

回到蘇州織造局官署,楊金水反客為主,嚷嚷著吩咐道:“快打盆水來。這大的日頭東跑西顛的,一身都臭了。”一邊說著,一邊就脫掉了官帽和宮袍。

三大織造局如今都把衙門設了起來,底下沒有辦事兒的人可不行,又是宮裏的衙門,辦的皇差可能牽扯到宮裏的機密,等閑的人也不能進來,呂芳就奏請皇上,陸續從宮裏派了不少黃門內侍過來當差。楊金水一聲令下,那些當值的內侍們趕緊打水的打水,拿麵巾的拿麵巾。馮保待他們替楊金水和自己掛好了宮袍之後,就用眼神示意他們出去,自己把麵巾在盆裏絞了遞給楊金水,嘴裏說道:“師兄,有句話,也不知當問不當問?”

楊金水知道馮保有事情要和自己商量,所以才屏退了左右,自己來做這些伺候人的差使,也就毫不客氣地接過麵巾,一邊在臉上擦著,一邊說:“你我兄弟之間,有什麼不好說的。”

“那師弟就直說了。”馮保說:“沈一石把作坊並到織造局名下,師兄可是請得了幹爹的示?”

楊金水說:“瞞天瞞地,咱家也不能瞞皇上,更不能瞞幹爹,一早就報上去了。不過,幹爹如今正伺候著主子萬歲爺龍駕在運河裏,一時半刻且回不了話。”

這也正是馮保擔心的地方,聽楊金水直認之後,他小心翼翼地說:“請師兄恕罪,是不是等幹爹回話之後再跟那個沈一石簽訂約書?”

楊金水的手停了下來,深深地看著馮保,說:“為什麼?”

“師兄在司禮監當差,比我知道的清楚,有些話原不是我當說、敢說的。但師兄如此寬厚待我,我若是還藏著掖著,那就太不夠意思了……”馮保先拿話把自己心意表白之後,才接著說道:“掛在咱宮裏當差的那個賀蘭石,每年給朝廷賺到上百萬兩銀子,暗中貼補宮裏也有好幾十萬,又走通了嚴閣老、小閣老的路子,幹爹平日也要賣幾分麵子給他。可是,他想參股官當的事情被他那個同鄉馬閣老一攪和,還是個鏡花水月一場空。沈一石把作坊掛在織造局名下這麼大的事情,可不是咱們能做得了主的,大概幹爹也不敢擅自做主,得由主子萬歲爺聖裁。咱們若是搶先就做了,若是外麵那些臣子鬧騰起來,就讓主子萬歲爺為難,更讓幹爹下不來台了……”

楊金水把麵巾扔在了盆裏,說:“到底是乾清宮出來的,見識就是要比杭州的老王高出一籌。哼!照他的那種搞法,主子萬歲爺確實要為難,幹爹也確實會下不來台,還好咱家還不糊塗,沒讓他小子的幾句好話給套住了。”

馮保從楊金水的話裏聽不出是在揶揄甚至譏諷自己,但他不知道杭州織造局的王欣王公公是怎麼給楊金水說的,也不好接腔,就把麵巾又在盆裏絞了,說:“師兄不妨把內衫也脫了,我幫你擦一擦。”

楊金水卻不領情,冷哼一聲:“咱家說了,這可不是你這個位分上的人該做的事情!”

馮保臉麵上有些掛不住了:“那我就又要駁師兄一句了,做了咱們這號人,伺候人就是咱們的本分,有什麼該做不該做的?”

“那好!”楊金水回過頭來,說:“你把內衫脫了,我來幫你擦!”

馮保一愣,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楊金水提高了聲調:“少說廢話!脫了!”

馮保見他似乎動了怒,帶出了司禮監秉筆公公的威勢,心裏不免有些懼怕;再者,雖說去了勢,也都是男人,又都在宮裏當差多年,伺候主子萬歲爺和位分高的太監擦身、讓那些黃門內侍給自己擦身,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他也不敢再推辭,趕緊解開了內衫,轉過身去,把光溜溜的脊背對著楊金水。楊金水當真從盆裏拿起了麵巾,替他擦起了後背。

司禮監秉筆太監給人擦背,大概也隻有主子萬歲爺才配享用,馮保囁嚅著說:“這可當真折了我的壽了……”

楊金水一哂:“什麼折壽不折壽的,還是你方才那句話說的好,做了咱們這號人,伺候人就是咱們的本分,有什麼該做不該做的?”

馮保到底還是不敢壞了宮裏的規矩,任他擦了兩下,就忙說:“師兄,還是……還是我自己來吧……”

楊金水也隻是做戲而已,就把麵巾遞給了馮保,示意他用另一盆水擦臉淨麵,自己敞開了內衫,一邊擦起了脖子和前胸,一邊說:“蒙你叫咱家一聲師兄,咱家也不瞞你,這件事,咱家也是想了又想,好幾宿都沒能合眼,最後把心一橫,才到了你這蘇州,帶著你去見那個沈一石。至於你說的那個顧慮,咱家也翻來覆去地想了。就是咱家今兒上午給沈一石說的那句話,這次朝廷複設蘇鬆杭三大織造局,是幹爹的奏議。主子萬歲爺也是看在幹爹的麵子上,才把這一攤子事情交給了咱們幾位師兄弟,咱們就不能不給主子萬歲爺和幹爹長臉,更不能讓主子萬歲爺和幹爹在外麵的臣子麵前下不來台。咱家想過了,今年就是死,也要給主子萬歲爺和呂公公死出五萬匹棉布、三萬匹絲綢來!”